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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20:45:53 作者: MadHat
但是她在看見那顆鈴鐺的瞬間,微微睜大了眼睛。
她大概在那個瞬間明白了一切,明白了我就是那隻白貓,明白了她在人間的短短一生都活在我的「陰謀中」,甚至明白了,那場殺戮出自我手。
但那雙眼裡沒有什麼恍然大悟,也沒有什麼憎惡怨恨,當然更沒有欣喜。她只是看了我一眼,就重新扭過頭,撫了撫正靠在她膝上沉睡的雲念的頭髮。
雲念是她從人間撿回來的一個孤女,據說是雲族最後的血脈。她寵愛著雲念,為她賜名「念」,教導她術法,將她捧在掌心,給她地位給她力量,哪怕雲族實際已經消失,卻依舊公示她為雲族的族長。
她仿佛是要給予雲念自己所失去的一切。
但她已經不再看我。
她說:「梓虛族長,我知道你想要什麼,我接受你的交易。」
我一時間啞口無言,於是只能微笑,並在那個瞬間突然明白,我完蛋了。
我巧笑倩兮,對她說,我要權勢,我要萬人之上。
我也告訴她,若是有什麼需要我做的,我會肝腦塗地。
她擺擺手,什麼都沒有多說。
她的靈魂仿佛已經死去,影子拖著僅剩的軀殼,在神殿珍貴的光明中苟且前行。
而我,則在計劃成功,我真正取代了父親,成為梓虛族長的那個晚上,沉默不語地將「真名」刻上了我的靈魂。
真名,對於神殿之人而言,最重要的東西。
若是接受他人給予的真名,就仿佛是對賜名者獻上了一切。
而我的「賜名者」,甚至不知道,我將她已經如垃圾一般遠遠丟下的過往,將那個曾經我並不在意的名字一點一點撿拾起來,編織成了困住我自己的網,將自己束縛其中。
她不知道我的真名。
她也不會知道她是我的賜名者。
但我明白,這一切都是我活該如此,沒有誰可以怨恨。
我帶著梓虛空蕩蕩的浮島遠遠離開了她居住的神殿正殿,在黑暗的凝滯中守著被削薄的些微光亮。
父親從神殿逃去了人間,她派了哥哥去抓捕,她不在乎哥哥可能因此死在人間,她不在乎這神殿的任何東西。
但我沒有想到的是,人間鎖動盪,而哥哥氣息奄奄地回來,並帶回了一個讓我不敢相信的人。
顧奚。
那個原本早就該死去的顧奚。
說來可笑,見到顧奚時,我心裡掠過的第一個想法竟然是——她會高興吧。
顧奚還活著,還能這麼牙尖嘴利中氣十足地吵鬧,雖然他不懷好意,雖然他是為了復仇和毀滅而來,但她依舊會高興吧。
畢竟對她而言,神殿只是墳墓罷了。
後來,事情超出了我的預期,但又仿佛在我的預料之中。
發下打破人間鎖的神諭,為了抓出神殿之中覬覦人間的蛀蟲,一網打盡。
通緝顧奚,為了十二聖審判重申二百年前的冤罪,以身殉之。
找到摩伊拉,為了以她的術法為骨架,構建動搖神座的儀式。
她要將顧奚送上曾毀掉他們的神座,然後讓自己消亡,成為新的人間鎖。
我看破了她的所有決定,於是前往神殿正殿,在一片淡藍的花海中找到她。那是星辰花,意味著永恆不變,從她將這片花栽種在這裡時,我就隱隱明白,她想要的究竟是什麼。
那時我已經截下了將要被哥哥送走的顧奚,也明白了哥哥想要替顧奚接受審判的決定,哥哥愚蠢,他還不知道這場審判真正的目的。
我依舊笑著喚她:「王。」
她回頭看我,這次沒有挪開目光。她只是微微頷首,道:「梓虛族長。」
我說,我來毛遂自薦。
她眸光不動,面色荒涼。
我笑了笑,依稀還是曾經與她做下交易,說著「我要權勢」的那個棲遲。我說:「王,我已經知道您所做一切的緣由,您也明白,萬事俱備,但儀式要成功,還需要一個地位足夠的『裁定者』。」
她依舊沒什麼反應,仿佛一具冰涼的屍體。
我下意識摸索著手腕上綁著的鈴鐺,目光低垂。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輕聲道:「你想要什麼,梓虛族長。」
她沒有問我是怎麼知道她要做的事情,只是寡淡地問我,想要什麼。
「我想要……」真正想要說出的話語在舌尖轉了個圈,被含著血咽下,最終我只是笑著,仿佛錙銖必較的商販,一分一厘地清算著利益,「我是梓虛的族長,梓虛所需要的,就是我想要的。」
她沉默不語,似是在思度。
我說道:「王,您沒有別的選擇了,顧奚是顧氏的後人,這註定能成為他的裁定者的,只有我和雲族族長雲念,但是雲念無法當起這個職責。」
我殘忍地笑著,輕聲說:「如若雲念成為裁定者,您就必須向她解釋這個儀式的意義,無法像現在這樣糊弄……但是她會允許自己面對您的消亡嗎?」
她輕聲問:「你在威脅我嗎?」
我跪倒在地,行了一個大禮:「我只是告訴您,我是最好的選擇。」
我抬頭看她:「我不在乎您的生死,我只想為梓虛求得一個更好的神明,一個不滅的未來。顧奚很合適,只是現在還不夠。」
我笑了起來,仿佛惡貫滿盈:「我想請求您,在儀式前的的審判台上,殺死我的哥哥,現任祭司迦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