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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20:45:53 作者: MadHat
    我只能下意識地猜想是不是我打破封印的時候對她造成了什麼傷害,手忙腳亂地變回了人形,把嬰兒摟進懷裡,一時間不知道到底該怎麼辦。

    所有的經驗和知識都不知所蹤,習以為常的術法也沒有了意義,我在漆黑的,只有指尖亮著些許光暈的洞穴中,茫然地抱著懷裡的嬰兒,並且茫然地想道。

    這……就是我將要侍奉終生的王嗎?

    而在我茫然的時候,她突然扭過頭,將我泛著螢光的手指含進口中。

    我差點失手把她扔出去。

    可她就那樣吮著我的手指,安靜了下來,嬰兒的眼睛漆黑,如同純粹的夜空,沒有一絲雜質。

    我想,這樣一個孩子到了梓虛,大概會被覬覦她已久的餓狼撕得粉碎吧。

    但同時,她那雙眼睛在我的心中勾起了奇異的欲/望,我那被規劃的,無一絲差錯也無一絲驚喜的人生,或許有了一瞬偏離軌跡的可能。

    既然父親認為,王可以屬於梓虛。

    那麼為什麼,王不可以屬於我呢?

    畢竟,我早於所有人,早於我那本該是王命定伴侶的哥哥,找到了她。

    我看著懷中安靜的,仿佛對我全然依賴全然信任的嬰兒,露出一絲詭秘的苦笑。

    原來,我也是一頭餓狼啊。

    我不能親自養育她,那可能會引來懷疑和追查,而我尚且沒有足夠的力量阻止這一切。

    於是我精挑細選,在一個雨夜敲響了一扇門。

    那是顧氏的流放者,他們剛剛在一場神殿的狩獵中失去了女兒,惶惶不可終日,而我來他們做一個交易。

    他們按照我的希望,替我養育這個孩子。我則用梓虛的術暫時遮蔽他們一家身上流放者的氣息,讓他們可以從神殿的狩獵中脫身,過上平靜的生活。

    那個男人抱著我的王,惴惴不安地問:「你想要的我們怎麼養育這個孩子?」

    應該要對她冷漠一些,糟糕一些吧,讓她懦弱,讓她膽怯,讓她害怕這個世界,到那時我就能像神明一樣出現在她面前,在她最黑暗的時候成為她生命中的一簇光亮,從此再也無法離開。

    但我對他說:「好好愛她就好,把她當成你們真正的女兒吧。」

    我有點茫然於自己的選擇,但是話已經脫口而出,我也只能對他們微笑。

    此後數年,平淡悠遠。

    她是一個普通家庭中備受寵愛的小女兒,我是她懷中一隻備受她寵愛的白貓。

    在這個家中,她叫做顧念,有不論真心還是假意,至少看著像是深愛她的父母,也有一個不知道一切,單純地愛著她的,名叫顧奚的哥哥。

    她很喜歡顧奚,也很喜歡我,如果非要問更喜歡哪一個,大概還是顧奚吧。

    所以我早早做好了決定,顧奚是不能留的。

    因為這是我的王。

    她給我起了個名字,叫做念念,她說,因為我是她的貓,所以應該和她有一樣的名字。

    我並不在意,神殿中人一生有太多的名字了,名字不過是代號,只有真名是靈魂本身。對我而言,唯有真名,我必須自己掌握。

    那時的我尚且不知道,有一天,這個名字會被我珍而重之地刻入靈魂,而她會將這個名字如棄敝履地給予別人。

    我看著她一天天長大,天真無邪不見陰霾,我曾計劃要將她打入深淵,然後如天神一般出現在她面前,但是這個計劃被我幾乎無限期地拖延著。

    她笑著叫我念念,將名字刻在金色的鈴鐺上,用紅綢綁在我的脖頸間。

    直到有一天,我終於意識到,一切已經瞞不住了。

    哥哥已經多次前往人間試圖尋找她,父親也越來越坐不住,他勃勃的野心和權威不容許我的侵/犯。

    我做出了取捨。

    沒有什麼藉口或理由,沒有什麼令人潸然淚下的進退兩難和折磨。

    我僅僅只是做出了取捨。

    為了我自己。

    我在被父親發現之前編好了所有故事,抹去了自己在故事中的存在,將一切推脫給顧奚的父母和顧氏的陰謀,然後在父親的授意下,控制著尚且不會使用力量,和一個普通孩子無異的她。

    她殺死了顧奚的,也是自己的雙親。

    不對,是我,是我殺死了那些人,也「殺死」了她。

    最後的瞬間,不知道為什麼,她在被顧奚刺中心臟呼喚名字的瞬間掙脫了我的控制,顧奚得以逃跑。我本來並不準備讓他逃,卻在看見他死在哥哥手下的瞬間,產生了一瞬無法言說的難過。

    而她看到了這一幕。

    於是我知道,他們之間再無任何可能。

    那之後,她回到了神殿,卻也因此讓父親的計劃落空。

    他沒能在她崩潰時做成拯救她的神明,卻讓她看到了哥哥殺死顧奚的瞬間,她對梓虛的怨恨從此開始,父親無權懲戒作為祭司的哥哥,只能自咽苦果地找尋其它道路。

    他終究是會對她不利的。

    我是唯一能幫她的人,哥哥太過純粹,賢者不理世事,只有我這個註定的繼承人,走進黑暗裡對抗毒蛇。

    我向她獻上削弱梓虛權勢的計策,換她助我名正言順取代父親成為梓虛族長。

    不知抱著什麼目的,我將她曾給予我的那顆金色鈴鐺掛在了脖子上,我仿佛是要對她說,我依舊是你的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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