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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20:45:53 作者: MadHat
    這段時間,是昭明最脆弱的時候,他們將無法自由使用自己的「術」。

    因此這段時間,也是昭明防禦最為謹慎的時候。

    最好的局面,是黎千夜直接反水,反手一刀捅死她親哥哥和親生父親。黎千夜是個正常人,哪怕面對著昭明千百年的傳統,面對昭明對血統的極端重視,她也絕不能接受兄妹亂/倫。

    但是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因為她和她母親實在太像了。

    那個叫幸姬的女人,這一生所做的最為出格的事情,不過就是和雲深私奔逃走,哪怕已經被真妤給予了足夠了力量,也終究無法對昭明宮主下手,最後落得一個被抓回來生生逼瘋的下場。

    所以他們需要保險措施,一開始,真妤定下的「保險」是顧奚,如果黎千夜真的下不了手,就由顧奚來做那個「扳機」。

    現如今,神殿中人插手其中,讓整個局面混雜了起來,於是他們需要一個新的保險,幫他們排除那個威脅。

    而今,迦南雖然算不上和他們站在同一戰線,但至少不會成為阻礙。

    顧奚沖迦南笑了笑,說道:「大人,您在人間的任務今晚就會結束,您也能回到神殿,好好治療您身上的傷了。」

    迦南靜靜地看著顧奚,顧奚的雙眸仿佛雲霧繚繞的昭明神宮,眼中明明滅滅,什麼都看不清晰。

    但那絕不會是善意。

    迦南慢慢閉上了眼睛——短短几天,他所知道的東西,衝擊了他百年來的認知和安寧。

    沉默許久後,迦南突然開口:「我會帶你去神殿。」

    顧奚愣了一下。

    迦南說:「你身上流放者的印記無法消除,但我妹妹掌握著梓虛特有的秘術,可以將印記暫時覆蓋。我帶你去神殿,帶你去見你想見的人。」

    顧奚挑挑眉問:「忠於神殿之王的祭司大人,要把我這麼個危險的傢伙擺在王前嗎?」

    迦南嘴唇蒼白,只是重複:「你想見,在確保你的安全後,我會帶你去見王。」

    迦南說:「所以,不要死在今晚。」

    **

    昭明的密林中,真妤足不沾地地走在樹影間。

    她已經等不下去了,等得太久太久,心裡的恨早就蔓延成一片洶湧的大海,每一次潮汐都腐蝕著她千瘡百孔的內心。

    真妤將白狐的面具戴在臉側,熟練地隱藏起自己的身影,越過昭明一重又一重的禁忌,站在了照明最深的秘密面前。

    祭台正下方的密室,一棵血紅的植物無意識地舒展著枝條,質感上仿佛流淌著血液。

    樹幹上被釘著一個女孩。

    和她一模一樣的女孩。

    擁有一樣的樣貌,一樣的名字,一樣的靈魂,原本應該是她的半身,是她身上被光照亮的那一部分。

    在靈被一分為二後,她本該逃離這個骯髒的昭明,但她卻依舊被這半身束縛著,永遠無法離開這裡。

    她只是個漆黑的影子罷了。

    女孩低垂著眼睛,目光空洞,赤/裸的身體上布滿紅色的傷痕,最紅的一道刻在心口,如今這些傷痕正在緩緩流出鮮血,血被紅色的樹吸收,又重新從手腕腳踝的血管灌進她的身體。

    隨後那些傷痕慢慢淡去,象徵著這一代昭明中與她定結的契約正在一點點被抹除,一直到黎千夜和黎崖將刀刺入她的心臟,呼喚她的真名,成為她新的「主人」後,昭明眾人將再一次以刀尖加於她身,在她身上刻滿新的傷痕。

    在她身上刻下傷痕的人,將從人間鎖的天罰中脫身。

    這就是昭明的「源」,昭明得以擁有現在這樣權力,不僅僅是東黎,甚至於整片大陸,昭明都站在最接近於「神」的地方。

    真妤低頭撩起寬大的袖子——隨著面前女孩身上傷痕的消失,她身上的痕跡也漸漸淡去。

    她露出一點笑意,並非往日那樣帶著惡意的甜美的笑,而是真正的,其中空無一物的笑容。

    她的嘴唇一張一合,叫出了她們共同的真名。

    「很快就結束了。」真妤輕聲說,「所有的一切都要結束了。」

    「你真的覺得那兩個人能給你們帶來未來嗎?」

    一個聲音突然在真妤身後響起,真妤沒有絲毫意外地垂下眼睛,將狐面覆於臉上。

    她身後的男人繼續說道:「就憑那兩個人,一個是僥倖沒死的顧家流放者,一個是遭到神殿之王厭棄的祭司,兩個自身難保的人,連他們自己都沒有未來。」

    真妤聽著,輕輕笑了一下。

    「我從不信他們能帶來未來。」真妤轉過身,白色的壽衣,白色的天冠。

    她說:「我一向只信我自己。」

    那男人眯起眼睛,寡薄地笑了笑,說道:「我還記得兩百多年前第一次見你的時候,那時候你還是昭明的大小姐,萬事不知地活著,卻被選作了『源』的材料,被曾經所有寵愛著你的人踢落深淵。一個人間的螻蟻能讓我記住那麼久,很難得。」

    真妤:「我的榮幸。」

    男人說:「那時我看到你的靈因為無法承受『源』的力量被分為兩半,看到你睜開眼睛,我就覺得昭明必毀於你手。因為你不是會因為區區情感而絆住手腳的人——你一定能做出最正確的選擇。」

    真妤沉默了下來,像是在考量眼前男人說這話的意思。

    好一會兒之後,她緩步走過去,將素白的手貼在男人的胸膛上,掌心發出血色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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