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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20:45:53 作者: MadHat
    「先生。」一個學生突然叫住他,是顧怡寧,他很欣賞的一個學生。夏疏桐擺出溫潤的師長面孔,問了聲什麼事,心下有點著急。

    雖然不知道今天到底是什麼特殊日子,但早上來學校時,辭惜一再叮囑他早些回去,別在外面耽擱。辭惜很少向他提出什麼要求,懂事得讓人心疼,所以一般她提出的東西,他都會盡力滿足。

    「是這樣的,先生。」顧怡寧紅了一張臉,有點小激動地拿出一疊稿紙說道,「我寫了篇文章想拿去投稿,想請先生指教一番。」

    這樣的事很常見,夏疏桐脾氣好,個性認真,文學造詣也高,還長了一副溫潤俊秀的好皮囊,別說是他自己班的學生,就是別的班甚至別的年級的學生也很愛寫了文章來給他品評修改。夏疏桐通常都會當場讀完給她們逐字逐句地分析點評,但這次他卻只是將稿紙和教案夾在了一起,有些抱歉地說:「我今天有些急事,回去再看行嗎?」

    「這樣啊,那麻煩先生了。」顧怡寧有點失望地說。

    夏疏桐裹緊圍巾,匆匆離開了。

    街上沒什麼人,但途中有個電影院,正巧是散場的時候,人流一下子湧出來。夏疏桐不喜歡在人堆里擁擠著,又想著辭惜的話想早點回去,猶豫一瞬,乾脆往電影院後頭一繞,抄了小路走。

    狹窄的小巷差不多隻容一個人通過,屋檐下掛著成串的冰凌,稍不注意就磕著腦袋,但這的確是條近路,從這條巷子裡穿出去,再拐兩個彎就能到他住的地方……

    夏疏桐突然停下了腳步。

    一個男人擋住了他的去路。

    那男人蜷著腿半靠在牆上,一隻手捂著腰腹間的一道傷口,臉色蒼白臉頰瘦削。男人帶著點張皇和警惕地朝他看過來,那雙眼睛讓他輕易就想到了一個東洋文學家筆下,第一次見到人的麋鹿的眼睛。

    男人的面容十分年輕,甚至可稱得上漂亮,只是帶著些病態。他張了張嘴,還沒能吐出一個字,就好像緊繃的精神突然放鬆,一下子徹底栽倒了。

    夏疏桐頭疼地揉了揉腦袋,心想要是他直接從這個男人身上跨過去回家,會不會實在有點太不是東西了。

    但他真的不想給自己惹上麻煩,眼前這個人,受著這樣的傷倒在這種地方,想必不是意外,看他衣著,顯然是非富即貴,而現如今的顯貴家族,哪家沒有點腌臢?又有哪家會把人命放在眼裡?他不過是一個什麼依仗都沒有的教書先生,要是真摻和進一些什麼里……辭惜的醫藥費還沒有著落,他若出事了,辭惜怎麼辦?她還那么小,又病著,沒人照顧著根本活不下去。

    親疏遠近,人總是自私的,總是先想著自己和自己在乎的人,在這人人自危的時候,夏疏桐也的確沒有什麼多餘的同情心能分出來給一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

    只是……終究人命關天。

    夏疏桐嘆了口氣,覺得自己遲早有一天會死在這不合時宜的優柔寡斷上。

    真帶回家去顯然也是不行的,於是他扯下圍巾按住男人腹部的刀傷,將男人扶起來,艱難地擠出巷子,抄著沒人的小道把他送到了獨眼兒的小診所。

    獨眼兒姓熊,天生一隻田螺眼,一臉的兇相,四十多的一條老光棍,醫術卻很好,當初不知道多少大夫說辭惜決計活不過五歲,但獨眼兒就那麼硬生生一次次把她從鬼門關拉了回來,竟真的讓她磕磕絆絆活到了十歲。

    不過醫術好,心也黑,守著他這家小破診所,一張嘴就是錢,這些年來夏疏桐除了一些基本開銷之外,所有賺到的錢幾乎全填進了這個不見底的黑窟窿,現下他也只能指望這個男人的確是個富貴且有點良心的,至少醒來後能把他自己的醫藥費給付了。

    不過按著獨眼兒的性子,他要是不給錢,恐怕下不了這張床。

    獨眼兒人狠話不多,縫合傷口時還明目張胆地捋了男人手腕上的金表,夏疏桐也沒心思去理會,他急著離開,匆匆走了。

    這一番折騰,眼見天都要黑了,也不知道辭惜會急成什麼樣子。

    回到家時,辭惜果然沒乖乖待在屋子裡,裹著棉衣抱著膝蓋蜷縮在門口,像是已經凍僵了的小貓,連看到他都沒能站起來。夏疏桐幾步跑過去蹲下摸了摸辭惜青白冰冷的小臉,有些疲憊地心疼起來。

    他把辭惜抱進屋塞進棉被裡,燒了熱水灌了兩個熱水袋讓辭惜抱著。她好一會兒才緩過來,一緩過來就是一陣撕心裂肺地咳嗽,很快就喘不上氣了。夏疏桐連忙給她順氣,又拿了藥來熟練地用手卡著她的下巴掰開她的牙關塞進她嘴裡。

    前前後後折騰了好一會兒,辭惜才慢慢平靜下來。她知道自己做錯了事,低頭抿著嘴一聲不吭地等著責罵。

    夏疏桐揉揉她的腦袋,也沒有力氣責備她了,只是低聲問道:「為什麼不在屋子裡等?不知道外面冷嗎?」

    辭惜見他並不像生氣了的樣子,立馬順著杆子往上爬,蹭過去抱住了夏疏桐的腰,軟綿綿地抱怨道:「哥哥你騙人,分明說過會早些回來的。」

    夏疏桐自知理虧,含糊地說道:「路上遇到點事耽擱了。」

    「什麼事耽擱了?」辭惜突然緊張起來,小心翼翼地抬頭看他。

    「已經處理好了,跟我們沒什麼關係。」夏疏桐說道。

    辭惜卻突然注意到了什麼,聲音揚了起來:「哥哥,你圍巾哪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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