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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20:45:53 作者: MadHat
    那個擁有著那樣一雙眼睛的孩子,曾經死在了顧奚的手裡。

    可是他到底怎麼了呢?

    到底為什麼,會有這樣的,不該有的,不該存在的,應該抹乾淨的感情呢?

    如果這感情是手是腳,是他身上任何可以砍下來的地方,他一定會砍,然後抱著一顆純粹的心,好好為曾經那些死去的人報仇。

    可是,這樣的感情就好像原本就一直埋在骨頭裡的毒,平日無知無覺,可有一天突然就炸開了,從此病入膏肓,藥石無用,連等死都是折磨。

    昨夜新婚,段邐瘋狂的笑好像還在耳邊,她又哭又笑,說道:「段子吟啊段子吟,我還以為你真的捨得,原來是這樣,原來如此,你根本放不下我!又說什麼大話呢!」

    段邐是個真正被嬌寵大的女孩子,如果不是因為這一點不容於世甚至不容於她那位看似驚世駭俗的兄長的感情,她這一生大概會過成讓天下所有人都艷羨的模樣。

    揭開蓋頭後這位尊貴的眼睛長在腦袋頂上的南平郡主第一次認認真真正眼看了這個將要成為她丈夫的男人,看了一會兒,卻愣住了,直接抓了他的手一把脈,抖著嘴唇問:「你在南平是不是中過毒?」

    段邐一連串咄咄逼人地說:「你中過毒,那毒叫做『斯逾』,是南平的古語,意思是『深愛的亡人』,子吟幫你解了毒,但沒解乾淨,對吧?你身上還有餘毒,我說的對不對?」

    身上的餘毒是穆遲心裡的一根刺,已經長進了肉里,隨時提醒著他那件糟糕至極的事情。

    穆遲沉下臉,又想叫她閉嘴,又想問問清楚那毒到底是怎麼回事,段邐卻已經詭異地笑起來:「段子吟,所以你把我嫁給他,因為他根本做不了什麼,你分明還是捨不得我!『深愛的亡人』,若是不能隨她去死,就為她守身一輩子,他碰不了我,有一天你會來接我,我們可以一起去一個沒人認識的地方,不再是兄妹,你只是我在等的那個好兒郎……」

    穆遲一下子蒙了,從段邐瘋瘋癲癲神神叨叨的話里艱難的提取出了一個叫做「不舉」的結論,但是那天顧奚敞著純白的孝衣滿身青紫的模樣突然在他腦海里閃了一下,像是糾纏的藤蔓,刷的勾起了某種心火。

    然後穆遲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顧奚今夜立後,他的皇后是溫將軍的獨女溫韶然,此時,大概正是洞房花燭,被翻紅浪。

    數九寒天,房中地龍溫暖,暖得太過了點,暖出了穆遲滿身淋漓大汗。

    穆遲想,大概那時候都不算是最瘋狂的時候,現在的自己,才是真的瘋了。

    三個月,他從未有過一天安眠,每天一閉眼就能看見顧奚那雙浸了水的怨憤悲傷的眼睛,他幾乎都要不記得前世顧奚都做了什麼,甚至,他模模糊糊,竟產生了一個絕望的念頭。

    哪怕前世,顧奚不擇手段殺盡了他身邊的人,卻始終,沒有要殺死他啊。

    他是真的瘋了,丟下新婚的妻子,闖進了皇宮,倒也沒人敢攔他。穆丞相朝堂之上一手遮天,在百姓眼裡,大概不認皇帝,只認兩個人,一是奉天殿神君,二是布衣出身平步青雲的丞相穆遲。

    可是顧奚不見他。

    奉天殿裡,辭惜猶豫又擔憂地看著他,遲疑半晌,輕輕靠在了他身邊,說道:「阿遲,不管你有什麼心事都可以告訴我,我總是站在你這邊的。」

    穆遲嘴角隱約抽搐了一下,僵硬地露出一個笑容,他的這些荒唐事,怎麼能讓辭惜這樣一個孩子來擔呢?

    他知道辭惜擔心自己,辭惜心裡想的東西全都在臉上,毫不掩飾她的關切,奉天殿是最讓他安心的地方,因為辭惜永遠是溫柔的樣子,這裡是他永遠都可以回來的地方。在他看來,辭惜就是一個神明最應該有的樣子,寬容又博大,純粹又乾淨。

    而顧奚,他是一個皇帝最該有的樣子嗎?

    穆遲不由地想,如果段邐說的是真的,那自己到底為什麼會對顧奚做出那樣可怕的事情?

    而如果段邐所想的是真的,段昭之所以把她嫁給自己是因為自己身上的毒,那麼,前世段邐到底為什麼會嫁給顧奚?

    顧奚他……為什麼,娶妻數年,卻未有子嗣?

    還有他,為什麼會這麼瘦,這麼蒼白?

    一個可怕的念頭慢慢浮現了出來,而段昭的話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經歷過苦難的人才會擁有某種溫柔,本王在你身上感受到過,而陛下……他就是那個最溫柔的人。」

    如果說自己經歷的苦難是家破人亡,是重生前的種種,那麼顧奚經歷的到底是什麼?

    那個陰鬱的,尊貴的,不肯露出一點脆弱,把挺直脊樑看得比什麼都重的年輕的皇帝,他到底都經歷了什麼自己所不知道的東西?

    登基的那天晚上,顧奚說,他不想做個皇帝,可是他沒得選,那時自己滿腔恨意,只覺得顧奚說的話都是假的,都是謊話,可此時再細想回去,卻一下子被他的眼神扎痛了心。

    自己到底,都錯過了,忽略了什麼?

    但可悲的是,當他終於意識到這些的時候,他已經成了顧奚心中的一根刺,狠狠扎在那個最不容侵犯的地方。

    穆遲似乎連冷都已經感受不到了,綺羅已經來來回回折騰了一整個晚上,現在困得只想會房悶頭睡上一覺,但是這個該死的傢伙就跟腳上生了根一樣,她看著眼前無動於衷的穆遲,想到奉天殿裡焦躁得恨不得直接闖出來的神君,終於不得不抓狂地明白了一些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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