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頁

    哪怕現在也一樣，顧奚可以看出他深恨著自己，但是卻也看得出，穆遲對他，有恨意，卻沒有殺意。

    只可惜，這樣一個人，卻要一生活在謊言裡。如果沒有自己，那麼這一生或許也就在謊言裡過去了，還能有一個自以為的圓滿。

    但自己偏偏是那個又想騙他的感情，又想撕開他所相信的一切的，那個壞人。

    何其殘忍。

    第69章 殺死神君的方法（八）

    南平邊境。

    眼前的一切都好像是幻覺，恍恍惚惚看不真切，依稀間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噩夢裡。

    阿奴國南下，溫將軍戰死，習慣了被神明護佑，幾乎從沒有經歷過戰爭的東鸞國將士們丟盔棄甲，萬里河山幾乎頃刻間就湮滅了大半，被直直打到了京城腳下。

    顧奚冷漠的宣布遷都議和，並向阿奴國國王獻上神之子，以求一隅安身之所。

    一時間眾人譁然。

    最後，一位三朝老臣涕淚橫流地勸他，無論如何都不能獻上神之子。雖然這任神君力量不足有所失職，東鸞國遭此大難，但奉天殿畢竟是東鸞國的根基啊。

    一番聲淚俱下，聽得所有人悲從中來，唯有顧奚露出無法言說的詭異神情。

    這時綺羅步入大殿，白衣紅裙，未施粉黛，蒼白而孤傲地宣布了辭惜的決定。

    「請皇帝與百官先行避難，奉天殿將死守京城。若是得勝，便恭迎諸位歸來，若是敗了，本君身為奉天殿之主，卻未能盡其責，當以身殉之。」

    顧奚卻笑了起來，殘忍地說：「神君何必自責，只要伺候好那位國王，豈不也是為國捐軀？」

    「你放肆！」綺羅氣得臉色發白，斷然喝道，「自陛下登基以來，一直想著大權獨握。神君仁慈，一讓再讓，換來的就是你這般忘恩負義？若神君同歷代奉天殿之主一般脾氣，你早就……」

    顧奚的表情瞬間猙獰，哈哈大笑：「朕放肆？可笑可笑，這種時候，神官還當現在是奉天殿說一不二的那些日子呢！」

    他扭曲的表情里是惡毒的恨意，幾乎要浸透到骨髓里。

    一時間，夢境紛擾起來，不知什麼魑魅魍魎帶著刺骨的惡意冰寒叫囂狂笑，荊棘叢生，皇座上顧奚獰笑的臉上開出艷麗至極的花來，遒勁的根系破開他的胸膛。

    他看到了那空空蕩蕩，沒有心臟在跳動的胸口。

    顧奚忽的轉向自己，空蕩蕩的眼眶裡探出兩朵殷紅的花，一上一下地跳動著。顧奚裂開嘴，聲音低了下去。

    「我恨死你了。」

    這句話不知與遼遠的什麼聲音重合起來，竟如洪鐘一般，震得人心頭髮顫。

    穆遲猛地睜開眼睛，胸口突然一陣劇痛。他悶哼一聲，聽到一個算不上特別熟悉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來：「可算是醒了，本王還想著，若是真救不回來，拿去餵了蠍子或者也不錯。」

    那人嘆了口氣：「不過可惜了，那位對你上心得很，所以只要還有一口氣，那也還是得救一救的。再說，這麼個俊俏的美人，要真死在了巫毒底下爛成一團爛肉，也實在可惜了點。」

    「本王」兩個字讓穆遲心裡一緊，頓時想起來了這是誰的聲音。

    南平王，段昭。

    這個看上去不過二十七八的年輕王爺彎著一雙極有特點的桃花眼，直勾勾地盯著穆遲的臉，一臉垂涎地說道：「據說當今陛下有一副天底下都難尋的好皮囊，穆丞相，你說，陛下同丞相相比，哪個更美？」

    他怎麼會認識自己？他第一次見到自己，應該是在災後他入京城的那場宮宴上。

    穆遲按下疑惑，艱難地扭開臉，沙啞說道：「妄議帝王，是為大不敬，其罪當誅。」

    段昭眨了一下眼睛，突然撫掌大笑起來，說道：「這性子跟他描述的還真是一模一樣，看上去鍾靈毓秀一個妙人兒，其實是個食古不化的老頑固。你的聖人書有沒有告訴你，你這種性子的男人，雖然就跟個海里的牡蠣一樣又臭又硬，內里卻是鮮嫩得很，比起那個真陰沉的皇帝，還要更討男人喜歡些。」

    穆遲的臉色微微發青，段昭嘖嘖稱道：「真是可惜，還得把你給還回去，要不是盟約在前，讓你留在這兒做個南平王妃，本王也是樂意的很。」

    「南平王，我是個男人。」穆遲竭力維持著自己的冷靜。

    段昭卻只是笑了一聲：「可憐見的，學富五車的穆丞相竟不知道，這世上有些男人，還偏偏就是喜歡男人的嗎？你說一個男子，他除了不能傳宗接代，哪點比不上姑娘家？」

    說著，曖昧地伸手在穆遲臉頰上摸了一把，帶著幾分愉快地看著穆遲緊皺的眉頭，在他耳邊輕聲說道：「更何況，見了穆丞相珠玉在前，那等子粗石瓦礫，本王可看不上眼呢。」

    「段子吟，你說誰粗石瓦礫呢？有膽子不要指桑罵槐，當著我的面說！」門帘被刷的一下拉開，一個十五六歲韶華正好的少女氣勢洶洶地走進來，大聲道，「我倒要看看，什麼珠玉又入了你段王爺的眼睛！」

    說著，大步朝床邊走過來，段昭幾不可見地皺了一下眉，下一刻又揚起一張風流放肆的笑臉，抬手把那少女攔了下來：「既然說了是珠玉，自然要好好護著，要是不小心給瓦礫磕著了，本王，會心疼的。」

    「你！」少女被氣得磕巴了一下，怒道，「好好好，那我今天還就非得把你心頭這顆珠玉磕個稀爛才好！什麼珠玉，分明就是個狐狸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