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頁

    「他不會的。」褚祁月幾乎和端王同時開口，語氣又快又急，「他不會放你走，會把你鎖起來，控制住，斬斷你的一切羽翼，你，不但要留下千古罵名，還要毀了自己僅剩的人生。」他該知道他說的是真的，因為顧奚有這樣的魅力，足以讓人神魂顛倒，他也曾這樣想過，也有過這樣的欲望。

    只不過，捨不得。

    於是錯付了信任，錯給了情愛。

    「顧公子。」端王炙熱的目光直白地打在顧奚身上，「你還在猶豫什麼？顧家，我已經為你除了，現在只剩下了眼前這一個人，殺了他，你的怨恨就了結了。」

    顧奚手指像是僵住了一般一動不動，只抬起一雙眼睛望著褚祁月，溫聲道：「即使那樣，我也不在乎，我的人生，早就已經毀了個乾淨了。」

    「跟朕在一起，對你來說，是毀嗎？」

    「阿月啊。」顧奚道，「我是不該恨你的，因為我生在顧家，所以即使不是你，也會有別人，更何況你對我那樣好，這點，我告訴過你，我看得清。」

    「只不過，誰，能忍住不去遷怒呢？明明是個男人卻被當成女人當成個棋子的是我，我沒有資格遷怒嗎？阿月，你既然做了我的夫君，就該承擔得起，這一份怒火才對啊。」顧奚低頭湊到褚祁月耳邊，聲音低不可聞，「陛下到底在等些什麼？是，在等辭惜嗎？」

    褚祁月未有任何反應，卻見顧奚仰頭一口飲下了那淺淺一碗藥汁，拽著褚祁月的頭髮，殷紅的嘴唇就印了上去，柔軟的舌尖挑開緊閉的唇，將那一口苦澀的藥汁強硬地渡了進去。褚祁月看見近在咫尺的那一雙眼睛，像是有著一整片星海。又有什麼順著那藥汁一同渡了過來，一點冰涼的苦澀。

    褚祁月的身體像是千刀萬剮一般地絞痛起來，顧奚直起身子，衝著端王微微一笑，好似星海沉浮，璀璨地讓人眼前一晃。

    床榻上，黑紫的血淅淅瀝瀝。

    「顧公子。」端王走上前，輕輕一聲，抬手想要握住顧奚的肩膀。

    沒有趕上啊——褚祁月有些無望地合上了眼。

    黑暗撲面而來，沒有一點光。

    端王的手臂突然扭曲，像是擰毛巾一般扭了幾圈，發出一陣骨骼破碎的聲音。端王好似沒有反應過來，呆愣愣地看著，直到那隻手猛地離開了他的身體，鮮血終於像是脫了閘一般噴濺出來，他才悽厲地慘叫一聲，不知所措地跌坐在了地上。

    顧奚卻輕輕巧巧地笑了起來：「原來有密道，不過可惜，你來遲了，西西。」

    那一聲「西西」叫得極其親昵，就好像她不是帶著一身血腥前來尋仇的修羅惡鬼，而只是從前那個，笑容甜甜，捧著一碟白白胖胖的瓜子仁，還在對他笑的小姑娘。

    血流成河。

    那個明月清輝，翠竹傲雪的端王殿下，死的時候也不過一片血沫，屍骨無存。

    第34章 殺死公主的方法（十五）

    際遇真是讓人最摸不著頭腦的東西了。

    上一刻還胸有成竹等著登上大位的人，下一瞬就沒有任何掙扎地死去了。

    上一刻還霸占了皇宮的一眾士兵下一瞬就被從密道里洶湧而出的神秘軍隊控制住了。

    上一刻才逼死了當朝皇帝的皇后娘娘，下一瞬不過天牢里一個傷痕累累的囚徒。

    才三天，好像過去了了半輩子一樣。

    真是想念未名宮的高床軟臥啊。

    顧奚試圖動了動，全身上下的皮肉都在叫囂著疼痛，他倒吸了口涼氣，癱倒在血跡斑斑的地上。

    果然，壞人總是要遭到報應的。

    輕輕的腳步聲傳來，顧奚微微抬起頭。

    辭惜站在牢外，擺了擺手，奴顏婢膝的牢頭點頭哈腰地打開牢門，將手裡提著的一個箱子放在地上，退了下去。

    辭惜似乎猶豫了一瞬，緩緩踏進牢房。

    她低垂著頭看他，稚嫩又蒼白的一張臉，精緻至極的五官，黑沉沉的眼睛透不出一絲光來，好像麻木了，連恨意都沒有了。

    過了一會兒，她才輕輕問了一句：「疼嗎？」

    疼啊，怎麼可能不疼？顧奚這幅身子可是養尊處優的可以，雖然說並沒有受到什麼真正的十大酷刑，應該都只是辭惜的一時泄憤而已，但光是那一把鐵梳子在手臂上梳下的那薄薄一層皮肉就已經足夠痛苦。那些烙鐵長鞭，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他的身心，再加上沒有藥物，那些傷口多半都已經化膿，看上去悽慘無比。

    顧奚想說話，只是太艱難，一開口就是嘶啞到聽不出是什麼的聲音。

    辭惜動了一下，眼睛裡飛快地閃過什麼，又很快被壓抑。

    她沒什麼情緒地說道：「我沒辦法用那種力量殺死你，但是，你還是要死了。」

    她似乎看出顧奚沒有力氣說話，也不等他的反應，自顧自地說著：「五日後，父皇……下葬，那時候，我會殺了你的。父皇那麼喜歡你，你去陪他吧。」

    顧奚惡毒地扯了下嘴角冷笑一聲，滿是嘲諷。

    辭惜目光飄忽空洞，輕輕掃過顧奚滿身的傷痕，緩緩道：「我一直想問，我，我們，到底哪點對不起你，值得你這樣用了滿心的惡意去算計？」

    顧奚沒有作聲。

    辭惜的目光慢慢聚焦，她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突然伸出雙手掐住顧奚的脖子，面無表情的臉，手上力道一點點加重，沾染了滿手的血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