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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20:51:31 作者: 斷弦音矣
反應居然遲鈍成這樣,韓建濤越來越擔心,伸手把水瓶子拿回來,然後扶著他躺下:「有事就叫我。」
「哦。」甄遠峰應了一聲,閉上眼睛又睡著了。
這一次韓建濤沒有再走開,他始終坐在床邊注視著甄遠峰的臉,不敢錯過任何一處細節。功夫不負有心人,他終於在一個小時後意識到甄遠峰似乎睡得很不踏實。
是在做夢嗎?韓建濤看對方的呼吸越來越急促,表情看起來也十分痛苦,他心急得跟著皺起眉,可又不知道這時候應不應該叫醒對方。
這麼一想,韓建濤發現自己是真的對甄遠峰私下裡的樣子一無所知。
除了可樂和食堂的牛肉炒麵之外喜歡吃什麼?睡覺的時候是什麼姿勢?被吵醒的話有沒有起床氣?
像是這樣不經同意突然把他帶到別人家裡,會不會感到不爽?
不爽的時候會是什麼樣子呢?生氣時候是什麼樣?總是聽說他罵學生,聽多了的話韓建濤甚至還會羨慕那些被罵哭的學生們來著。
自己就從來沒見過甄遠峰有過特別生動的表情。
甄遠峰的臉肉眼可見地變得愈發猙獰起來,韓建濤放棄了思考,伸手晃了晃對方的肩膀:「遠峰?」
床上的人雙手揪著胸前的被子,像是無法呼吸那樣捶著胸口。
「甄遠峰!」韓建濤見狀,立刻加大力度,甚至用力拍打著對方的臉頰,終於把他叫醒了。
睜開眼的甄遠峰看起來還沒能從噩夢裡脫離出來,眼神帶著驚慌和茫然。
「你剛剛在做夢,」韓建濤拂去對方額頭的汗水,「醒過來就沒事了。」
甄遠峰用力喘著氣,終於稍稍恢復了些:「這是哪兒?」
韓建濤一愣,耐心地再回復了一遍:「我家。」
「那些人呢?」
這就讓韓建濤聽不明白了:「誰?」
「實驗室里的那些,那些人……」
韓建濤瞬間感覺到有些耳鳴,他眉頭緊蹙地追問:「實驗室?你夢到實驗室了嗎?」
可能是「夢」這個字眼讓甄遠峰又想通了什麼,逐漸呼吸變得平靜下來:「哦,對,我……已經出來了。」
「遠峰,你要跟我說說你夢到了什麼嗎?」
「實驗室里的那些人,」甄遠峰看來也是需要排解一下,「那些人不是被毒氣弄死的,他們應該是在做中和毒性的實驗,需要往實驗室里注入大量的氮氣。氮氣濃度一旦超過80%,人就會有缺氧的症狀,所以恐怕那些人單純是憋死的。」
韓建濤完全聽不懂,但他隱約能察覺到對方說的是研究所的那個不能見人的實驗室:「你在那裡……到底看到了什麼?」
「屍體。」甄遠峰說得很平靜。
但這種平靜實在是太過詭異了,韓建濤聽得心驚膽戰:「屍體?那裡居然有屍體……?」
「哦,這是不能說的事情來著,抱歉,你就當沒聽到吧。」甄遠峰掙扎著坐了起來,揉了揉腦袋又揉了把臉,「你其實沒必要把我帶到這兒,我經常發燒,也用不著看醫生。」
這兩句發言簡直是一把將韓建濤推到心門外、順便還在門上加了道鎖。
韓建濤惱羞成怒,單手扳正甄遠峰的肩膀:「這話是什麼意思,有沒有必要不是你來決定的。你難道就打算把你經歷的那些事都憋在心裡了嗎,你到頭來還是會找人傾訴一下的吧?我不知道你心理承受能力有多強,但是至少我知道真的心理承受能力很強的人、根本不會做好像自己要死了一樣的夢。」
「我也不覺得我心理承受能力有多強,看到一堆屍體在腳下,即便是我、也還是會想,可能有一天,那些屍體裡就有一個會是我。」甄遠峰似乎也有點兒生氣了,「但這話說了也沒意義,傾訴也不是解決辦法,無法解決的問題就只有面對和逃避,不存在其他的選項了。」
「這是什麼謬論,問題是問題,心情是心情,你不能把兩件事放在一起看啊!」
「心情隨著問題波動,那當然是同樣的一件事。」甄遠峰掀開被子,眼看著就要下床。
韓建濤也不再跟他客氣,雙手把他重新按回床上:「你的心情不可能只會隨著你遇到的問題而波動吧,難道就沒有別的可以讓你轉移注意力的事情了嗎。需要我回你家把你寫到一半的論文拿回來嗎?還是地上那些草稿呢?還是牆上的黑板?」
「我心情怎麼樣跟你有什麼關係,你沒必要管這麼多吧。」甄遠峰煩躁推著韓建濤的肩膀,「我很感謝你這次幫忙,之後我也會想辦法回報你,你不需要再幫……」
「有關係。」韓建濤用力掐著甄遠峰的肩膀,越來越不想聽對方跟自己劃清界限的他,終於忍不住開口打斷道,「你心情怎麼樣,跟我有關係。」
甄遠峰腦子像是卡殼了一樣,表情都頓住了。
韓建濤沉默了幾秒,突然毫無徵兆地低頭吻了下去。
他覺得自己應該是瘋了,一次又一次向自己強調「甄遠峰是朋友」,結果還是做出這種舉動。這下大概連朋友都做不成了,將近十八年……唯一一個不是為了得到名利、權益而選擇靠近自己的朋友,或者說是將近十八年來唯一的一位朋友。
韓建濤從十三歲意識到自己喜歡同性開始,直到如今三十六歲和數不清的男人上過床為止,還從來沒體驗過會讓自己心情變得如此複雜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