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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20:51:31 作者: 斷弦音矣
當時他真的以為那是薤白來著,只要想到人類的身體如此脆弱,根本承受不住任何的飛來橫禍,商陸就會怕得發抖。
曾經他可是對這些事故沒有半點兒同情心的,曾經的商陸甚至對生死都沒有任何敬畏之情,第一次讓他感受到生命的形狀的,還是多年前弟弟在自己面前突然出現猝死症狀的那一刻。但那時候他也只是覺得,從此再也見不到那個傻乎乎的弟弟,會是一件難以習慣的寂寞的事。
如今,他想到將來或許某一天,薤白會先自己一步離世,或許那個「某一天」還會因為各種各樣無法預料的意外而提前到來,想著這些的商陸,就會陷入從未感受過的恐慌當中。
被子、枕頭、毛巾、衣服,各種蒲薤白貼身用過的物品上留下的味道,慢慢被時間消磨掉,逐漸的這個世界的哪裡都不再有蒲薤白的痕跡,到那個時候……
當這個世界上不再有蒲薤白的那個時候,自己又該怎麼辦呢?商陸想不出答案,越是把那種將來在幻想中構築得趨近現實,他就越是感到窒息。這種窒息可不是幻想,是真真實實地呼吸不能,他在被窩裡自己抱住自己,然後用力地喘著,像是缺氧了一樣。
而趁著水燒開這點兒功夫、到浴室里搞了盆溫水的蒲薤白,也剛好端著盆回來。在他看到床上的人喘得有些異樣之後,慌張得差點兒把一盆水都扣在地上。蒲薤白放下盆,稍稍掀開被子摸了摸商陸的頭,明顯的高熱讓蒲薤白心裡一涼。
「很難受嗎,」蒲薤白把從醫院買回來的藥都倒在床頭柜上,翻找著退燒藥,「快把藥吃了,等我去給你倒杯水。」
「薤白。」商陸小聲叫住了他。
「有什麼話回頭再說,先吃藥。」
商陸嘴唇顫抖了一下,「嗯……」
水燒開的尖銳聲音傳了過來,蒲薤白起身跑去關火,把滾燙的熱水倒進保溫壺,又翻騰出來幾個硬質的水瓶子。把開水倒進塑料瓶子會導致其嚴重變形,蒲薤白沒有預料到,瓶身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軟的那一刻,也預示著熱傳導很快就將高溫傳遞給蒲薤白握著瓶子的手掌。
還好他反應算快,迅速把瓶子扔進水池,看著水蒸氣嘩地一下散開,倖免於一次燙傷。
蒲薤白撐著水池,驚魂未定一樣深呼吸了幾次,強迫自己保持冷靜。
自己不能慌了神啊,床上還有個意識不太清醒的人等著自己照顧呢。
這其實也不是蒲薤白第一次這樣照顧商陸了,所以他自己都沒有預料到這次自己居然會如此慌張,好像剛剛那起車禍給他帶去的恐慌並沒有伴隨著他看到商陸平安無事之後而徹底消失,蒲薤白仍然在後怕,並且自我責備著。
他開始假設,如果商陸真的在那場車禍中喪命了的話,他要怎麼辦呢。
蒲薤白其實很久之前就意識到了,曾經他很怕自己一個人會落單,所以父母、養父相繼去世的時候,他滿腦子裡都只有「我又是一個人了」。可如今,稍微想像一下商陸將來有一天可能會不在了,蒲薤白腦子就會變得一片空白,那種恐懼不再是精神上的消沉,而是真的能對身體造成精準打擊,他想到商陸或許會先自己一步離開人世,就會胸口疼痛、渾身發抖。
要是把自己的人生,這樣死死捆綁在另一個人的身上,那對被捆綁的人來說,不是一種非常沉重的負擔嗎。
蒲薤白不想那樣,他不想成為商陸的負擔。
在經歷了一輪自我辯駁之後,蒲薤白終於再次調整好情緒,抱著兩瓶被毛巾裹上的熱水瓶子,端著一杯溫開水,再次回到臥室。
商陸已經坐起來了,看上去似乎是想要下床。
「躺下,你是還想添亂嗎。」蒲薤白心急地呵斥了一句。
商陸一改剛剛聽話的樣子,他非但沒躺下,還要執著地站起來,踉蹌地走到蒲薤白跟前抓住對方的手腕,「薤白,我知道你很生氣,你當然有生氣的權力,但是能不能,能不能……」話說一半,他又感到頭暈得厲害,反胃的感覺變成止不住的乾嘔。
「趙問荊那拳是不是給你打成腦震盪了,艹,我也應該給他一拳。」蒲薤白輕輕拍著商陸的背,越說越氣。
他自己都不捨得打,居然就讓別人給打了,打完之後他才發現自己不捨得打的原因是會心疼。
「趙總打得對,」商陸暈乎乎地靠在蒲薤白的肩頭,「是我該挨打了。薤白,對不起,我不是隨口說說,也不是習慣性地說什麼我錯了。我真的……我這次是真的錯了。對不起,對不起。你發火兒吧,朝我發火兒行不行?你好歹罵我兩句啊,怎麼都行。別這樣、別這樣不理我,拒絕冷戰行不行。」
「你知道我為什麼生氣嗎。」蒲薤白也不再堅持,懷裡的熱水瓶子掉在地上,他把商陸抱在懷裡,「你總是能察覺到我生氣,什麼時候才能事先想到你做什麼有可能會讓生氣的事呢。」
「我可能……可能還在學習,還在完善自己的功能……」
「商陸,你覺得我是你的什麼呢?」蒲薤白無視掉商陸的胡言亂語,進而發問。
商陸有點兒懵。
「對你來說,我們到底是什麼關係呢?嗯?」蒲薤白敲著商陸的後背,「難道就只是晚上一塊兒睡覺的關係嗎!?」
「不是,當然不是,你為什麼會這麼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