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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20:51:31 作者: 斷弦音矣
好在父親沒有氣到徹底失神,商洋撲過去之後,父親也就掉頭回屋子裡生悶氣去了。商洋記得自己當時哭得神志不清,他有印象自己應該是抱著商陸的胳膊,複讀機一樣重複著「哥你沒事兒吧」。
好長時間之後商陸才從地上爬起來,「別哭了,小心你心臟又要罷工。」
「哥你沒事兒吧……」
「沒事兒,唉你別哭了,我特麼都沒哭,你哭個屁啊。這個人吧,認了錯都得不到原諒的話就得認倒霉。我認了。」
「去醫院吧,去醫院看看吧。」
「多大事兒,用不著去醫院。」
「去醫院看看吧,我求你了……」
「……明兒再說吧,明兒萬一就不疼了呢。」商陸捂著胸口,看上去咳嗽都不敢太用力一樣。
「別再等明天了,萬一嚴重了呢,」商洋從來沒見過那麼虛弱的商陸,怕得聲音都抖了,「我們打車去醫院吧。」
「都說了不用,」商陸倔強地拒絕,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快去睡覺。」
商洋哪裡睡得著呢,合上眼睛就是哥哥挨打的畫面,稍微一睡就會夢見商陸臉色慘白地躺在床上沒了呼吸。他嚇得不敢再睡,三更半夜從床上爬起來,偷偷摸摸溜到商陸臥室門口。
他沒有敲門,而是直接推門進去,躡手躡腳地到商陸床邊,蹲下來仔細觀察著商陸還有沒有呼吸。
盛夏里,商陸的房間總是會二十四小時開空調,但那天晚上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商陸疼到沒力氣做出開空調這個動作,反正屋子裡很悶熱。紗窗外持續不斷的蟲鳴聲簡直就是大自然給予的白噪音,商洋趴在床頭,借著一點兒月光觀察著商陸的睡臉。
應該是還有呼吸吧,靠近的話能聞到哥哥的味道。不過大概傷得很重吧,不然為什麼睡著了還皺著眉呢。
可是怎麼說呢,像是這樣湊近一些,商洋的睡意就上了頭。
明明是父母把自己養大的,為什麼自己反而更喜歡哥哥呢。
什麼忙都幫不上,真的很抱歉。
商洋記得自己是抱著這個念頭睡著的,醒過來時發現自己已經自己臥室的床上,昨晚溜進商陸臥室這件事就跟做夢一樣。
「媽,我哥呢……」商洋慌慌張張地起床,在家裡找了一圈兒沒見著商陸,緊張地問著坐在沙發上玩兒手機的母親。
「去醫院了,」母親說得雲淡風輕,「你晚上怎麼睡你哥屋兒里了呢,大半夜的他又把你抱回去,然後就開始咳嗽。咳得我跟你爸在大屋都聽見了,我就說你爸他昨天踹那兩腳踹得太狠,這要是把肺踹裂了,不就麻煩了嗎。」
「哪家醫院啊,去的哪家醫院?」
「你就別去了,你老老實實在屋子裡躺著行不行,別再添亂了。」
這句「別再添亂」可以說是正中商洋的痛處,仔細想想的確如此,自己似乎總是在給商陸添麻煩。
仔細想來,自己的人生,似乎從一開始就一直在不斷地給周圍人添麻煩啊。
到底什麼時候自己才能夠派上用場呢,哪怕就只是成為幫助哥哥和父母溝通的橋樑也好。
那天商陸晚上才回家,需要扶著牆才能站穩,商洋完全不懂照顧人的方法,就只會在商陸左右一驚一乍。商陸暈乎乎地指著商洋:「別、別在我眼前晃來晃去了行嗎,看著暈。」
「大夫怎麼說?」母親象徵性地把商陸扶到沙發。
「肋骨斷了根兒,有那麼一點兒錯位了所以壓到了肺,不過問題不大。」商陸擺了擺手。
「看你下次還敢不敢再給人搞懷孕,下次直接讓你爸打折你的腿。」
「唉,這次我也沒想著就會懷孕啊,不都說了,那個人她就是想利用我來氣她爸……」
「你要是有點兒防備呢,至於被人姑娘家利用?」
「……行,行,都是我不對,是我錯了行了吧。」
「你就斷根兒肋骨,也是便宜你了,人家姑娘打胎,可是會影響今後的。」
「是便宜我了,」商陸點點頭,扯出一絲無奈的笑,「我爸其實是想打死我的吧。」
母親沒有說話,但是商洋湊上前抓住商陸的手,「怎麼可能,不可能,他不會打死你的。」
商陸愣了一下,隨後臉上的笑容似乎從無奈轉變為溫和,「我想也是,他不會當著你的面兒就把我打死的,這麼一想,你也是救我一命啊。」
後來商陸和家人的關係越來越僵,但商洋卻始終不覺得自己跟哥哥的距離也變得越來越遙遠,雖然不知道這算不算是盲目自信,但商洋時不時就會回憶起商陸朝自己露出的笑容。他不打算對那個笑容過度解讀,只是憑藉下意識來判斷的話,他認為那個笑容證明哥哥對自己沒有敵意。
或者說,商洋覺得,商陸其實對任何人都沒有敵意,同樣也沒有愛意。
這樣的人其實有很多,根本不足為奇,商洋也沒想過要改變商陸的什麼,只是單純地希望商陸和家人的關係能夠有所緩和。
他懷抱著這種「偉大」的夢想,鼓起勇氣站在商陸就讀的大學門前,來了才發現,自己可真是個沒有任何謀略的人。學校這麼大,門也不止一個,自己對這地方也是人生地不熟,到底怎麼才能找到商陸啊。
乾脆打電話吧……
商洋想著就掏出手機,正要撥號的時候,餘光看到一個個子很高的人從自己身旁不遠處路過。他下意識地抬眼看了看,瞬間就看走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