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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20:51:31 作者: 斷弦音矣
四月,河北省的四月夜裡還是那麼冷。
走廊里的刺鼻味道像極了福馬林。
鄧紅不敢往前走了,因為她聽到媽媽的哭聲。
撕心裂肺的,一遍一遍喊著——
出門的時候還好好的啊!
鄰居扯著她的胳膊,硬是把她拽進了停屍房,走進去的那一秒,鄰居就像是裝的一樣也開始痛哭起來,哭著嘴裡還念念有詞,「多好的年輕人啊。」
鄧紅一點兒哭不出來,她害怕,不敢動,渾身都在發抖。
躺在床上被白布蓋著臉的人是誰啊?
為什麼白布上還會有血呢?
為什麼中間好像還陷下去了一塊兒呢?
「紅啊,紅啊!」媽媽看到自己之後,撲過來晃著自己的肩膀,力道讓她疼得直冒冷汗,「你沒爸爸了!你爸沒了!你沒有爸爸了!可怎麼辦啊,怎麼辦啊……」
我沒有爸爸了。
鄧紅在心裡默念著這句話,然後木訥地看著一旁木訥地看著他們的入殮師,腦子像是抽筋了一樣,問:「我爸他怎麼了?」
入殮師眨巴了下眼睛,「很抱歉,你父親他去世了,三十分鐘之前。」
「什麼意思……」鄧紅看著床上的屍體,怎麼也沒辦法把死亡和自己的父親聯繫到一起。
去世了是……什麼意思呢?
葬禮結束之後鄧紅都沒反應過來那到底是什麼意思,就好像她是參加了別人的葬禮,回到家她的父親還是會像往常一樣翻著報紙說著工資又要降了。
直到她連續一個禮拜晚自習之後都沒等來她的父親,回到家跟母親抱怨:「我爸他怎麼最近都不來接我了呢。」
她的母親給了她一個耳光,然後抱著她又是一次痛哭。
中考結果很不理想,老師同學都安慰她,說這不是她的錯。
「這個世界吧,人生吧,就是有很多不盡人意。」老師拍著她的肩膀,「好好考慮考慮將來吧,高中三年好好努力,考個好大學就是了。」
鄧紅沒力氣努力了,作為混子學校里的一個混子學生,她知道她的前途就是一片黑暗。
家裡也因為喪失了父親的穩定工資而變得非常拮据,以前隔三差五可以吃一次排骨,等她上高中的時候家裡窮得只有過年的時候才能吃頓好的。
十六歲,正值花季,鄧紅看著她的同學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她卻只能用校服裹緊了自己,低頭看著腳上那雙兩年沒換過的板鞋。
是Vans的板鞋,她父親生前買給她當作生日禮物的,她不捨得換下來是一方面,沒錢買新鞋又是另一方面。
可能是因為她窮酸又喪氣,升入高中兩年都沒有人願意成為她的朋友,男生女生各自有很多小團體,體育課、課外活動、科學實驗這種時刻,大家都會找小團體裡的人來組隊,只有鄧紅她找不到容身之所。
這種「悲慘」日子持續到高二下學期的軍訓,教官一時興起,叫同學站起來唱歌。
輪到鄧紅的時候,底下的人都在笑,因為和他們同齡人比起來,鄧紅看上去像是蒼老很多歲。
鄧紅也沒怎麼走腦子,唱就唱唄,她想到艾薇兒的innocence,開口就是深沉的旋律。
一首歌之後,同學們對她的態度終於有了改變。
他們不再孤立她,女生也願意來找她聊天了。終於午休不再是一個人,放學也不再是一個人,鄧紅這才明白原來身邊有人的感覺是這麼溫暖。
最好的朋友也是那個時候認識的,是她高二下學期的同桌,性格大大咧咧,和自己完全不是同一個類型。
「你唱歌很好聽啊,我們要不要去KTV?」朋友經常拉著她到KTV唱歌,一唱就是一個通宵,然後多次鼓勵她說:你要是會寫歌的話就更厲害了。
鄧紅靠著初中時候的樂理知識,開始自己研究要怎麼寫歌。
用了差不多一個月的時間,她寫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首歌,然後送給朋友當作生日禮物。
朋友聽哭了,抱著她久久不放:「你的音樂有靈魂。」
她把那首歌通過郵件附件的形式發送給了初中時候邀請她去學聲樂的音樂教授,等啊等啊,每天打開郵箱都是心驚膽戰的。一個星期之後,郵件沒有等來,教授卻直接給她打了電話。
「有沒有興趣跟我一起學音樂,」教授朝她伸出手,「我不敢打包票你將來一定會怎麼樣,但是我從你的歌聲里感受到了你和音樂的緣分。」
高考她勉勉強強考了不到四百分,報名了中央音樂學院。她的母親也不是沒有反對過,但是反對的理由只有:「你爸一直希望你可以讀理科,考科技大學,找份好工作。但我對你沒有要求了,好好活著就好。」
鄧紅去給父親掃墓的時候,跪在墓前道歉又道歉:「女兒不孝,但我將來想要為爸爸寫一首好聽的歌。」
到大學她都沒有「將來會進娛樂圈」的實感,可能是因為她的同學和室友一個個的比她要好看很多倍吧。而且大家都多才多藝的,不光是唱歌,還會很多樂器。
鄧紅當時一個樂器都不會,挖掘了她的音樂教授給她找了好的老師,從零開始教她鋼琴、小提琴和大提琴。其實都是些入門的皮毛,會稍微彈一彈糊弄人的程度而已,教授說多摸一摸樂器的話會對音樂有更深的感觸。
於是她就沉迷於學樂器,時不時會在教室里耗到深夜,然後趴在鋼琴上,漫無目的地按著黑白鍵,組成漫無目的的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