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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3:32:49 作者: 沐聲
    他一定要聯繫上邱悅,差一點他們就可以一起離開海城過全新的生活,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出錯……手緊緊地握成了拳,嘴唇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被他咬破了,微微的腥味充斥著唇舌,讓他噁心欲吐。

    絕對不要就這樣失敗,他一定會有辦法,吳林閉上眼睛被獄警帶進了牢房。

    被拘留的第七天,吳林被通知了庭審的時間,他可以聯繫自己的律師,這一次沒有等他主動聯繫律師,就已經有人親自找上了門,對方把一疊資料擱在他面前,聲稱是他的辯護律師。

    「我要見邱悅。」吳林剃了頭髮,穿著一身囚服坐在椅子上,面色森冷。

    「吳先生,我是您的辯護律師胡崇,這次……」

    「我要見邱悅,邱律師。」吳林冷冷打斷他。

    胡崇擦了擦腦門上的汗,這地方實在熱得太厲害,「您知道,按規矩您是不能見案件的有關人員的。」

    「他是律師。」

    「但他也是這幾件案子的當事人。」

    吳林皺眉,「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胡崇恨不得把桌上的紙拍到他臉上,「我是說,您要見的邱悅是案子的當事人,是證人是受害者,他不可能來見您。」

    「你在說什麼,你在胡說什麼?」吳林皺著眉,仿佛對方所說全是無稽之談,他根本一絲一毫都不明白。

    胡崇深吸了一口氣,「這樣跟您解釋吧,他是原告,您是被告,你現在就是被他告了。」胡崇已經用了最簡潔易懂的話來解釋他們兩個為什麼不能見面,他也完全不理解他的當事人為什麼非要和受害者見面,這對他的案子毫無意義。

    吳林靠在椅子上,之後胡崇在他耳邊講的一切都變得模模糊糊,他只聽到對方的聲音,對方所講的內容卻根本沒辦法理解,吳林的雙手緊緊地絞在一起,指骨分明毫無血色,人雖然安靜地坐著,交叉的手卻在微微顫抖。

    胡崇講了一堆發現他完全不在狀態,狠狠地皺了皺眉,剛要開口訓斥就發現吳林的樣子很奇怪,忍不住問,「你怎麼樣了,是不是不舒服。」他見多了一進監獄就徹底垮掉的人,也見慣了抱著他大腿求饒的人,這次的案子他的當事人面臨的指控就算不挨子彈也夠他把牢底坐穿了,他剛還在想這位竟然出奇鎮靜,沒想到這會兒還是出事了。

    「吳先生您沒事吧?」看對方不回答他,他又提高了音量,誰知道吳林猛地抬起頭,胡崇被那種擇人慾噬的眼神嚇了一大跳,凳子在地上劃出『呲牙』一聲刺耳的聲音,他見過的殺人犯多了,但沒見過有人的眼神竟然會絕望到這種程度,又血腥又幻滅,仿佛是被戳掉了外皮的毒蛇,胡崇半天沒開口,直到聽到吳林發出聲音,他才感覺到了自己的呼吸。

    「你告訴他,我要見他。」

    胡崇愣了愣,終於點頭,「我不保證他能來。」

    吳林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他會來的。」

    邱悅果然來了,在胡崇離開的第二天,吳林就在監獄的接待室見到了一身清慡的邱悅。

    他還是那個樣子,溫柔雅致卓爾不凡,幾乎所有美好的詞語都可以套在面前這個男人身上,與他的憔悴和難堪形成鮮明的對比。

    邱悅微笑著走進接待室,坐在吳林的對面,甚至眼神都一如既往地溫柔。

    吳林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仿佛想把他的每一寸都印在自己的眼裡心裡。

    「聽說你要見我?」邱悅坐在椅子上,即使是囚室這樣逼仄的環境也沒讓他困擾,他依然從容不迫。

    吳林的聲音出奇地低,但並不激動,他靜靜看著邱悅,輕聲說,「等我出來,我們一起離開海城好不好?」

    邱悅笑了,語氣柔和,「你也要像王逸鳴一樣自欺欺人嗎?」

    吳林一愣,本來就布滿血痕的手背又被他抓出鮮紅的痕跡,這一天一夜他該想的不該想的想不明白的已經漸漸都有了答案,但他不願承認,他需要一個人來否認這一切。

    他就這麼抬頭看向邱悅,「為什麼不繼續騙我?」為什麼要承認?

    邱悅笑著問,「你想到死都不知道真相?」

    吳林直直地看著他,聲音沒有絲毫的起伏,「你說過你喜歡我。」

    邱悅搖頭,「我沒有,我從來沒有說過。」

    吳林猛地扭過頭看他,「你騙我!你從始至終都在騙我。」他一天一夜都沒有睡,眼下一片青黑,臉慘白得跟鬼一樣,全身上下只能用慘不忍睹來形容,此刻的表情更是無比猙獰。

    邱悅笑著點頭,溫和道:「對,一直以來都在騙你。」

    「你是誰?」吳林茫然地看著他,這不是他的邱悅,邱悅絕不會這麼對他。

    邱悅的手放在桌上,表情很輕鬆,「向你自我介紹的那一天不是已經告訴過你,我的名字就是邱悅。」邱悅淡淡看著他,「從頭到尾我只有一個名字。」

    「你不是。」吳林一口否認,「你不是那個邱悅。」

    他不是自欺欺人,他眼前的這個邱悅從頭到尾都不是三年前被他燒死的那一個。

    邱悅也不否認,只是道:「你想問的都問完了?如果問完了,我就走了。」所有的證據都擺在那裡,吳林早已經無路可走,他來見他無非是給他一個了結。

    「你別走,你不能走。」吳林忽然站起身,大聲喊道,他面上沒有表情,眼淚卻順著眼角落了下來,他自己卻毫無所覺,只是呆呆地看著邱悅。

    「我愛你,我很愛你,你知不知道我從來沒有這樣愛過一個人,我的父母我的兄弟沒有一個人愛過我,我也從來不愛他們,但我愛你,我真的很愛你。」他喃喃自語,眼淚不斷地往下落,順著慘白的臉一直流到脖子裡。

    「王逸鳴是個懦夫,邱悅是個白痴,他們活該沒能在一起,陳新在外面散布我的謠言,吳森把我送到那些老男人的床上,只有你對我好,只有你。」為什麼要騙他,他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要跟他在一起。

    邱悅靜靜地看著他,「王逸鳴是咎由自取,邱悅卻沒有惹過你,你讓人放火燒死他。你高中時候的謠言不是陳新散布的,是吳森酒後說出去被你的同學的哥哥聽到才在學校里傳開,陳新的弟弟是無辜的,吳森橫行無忌做了那麼多傷天害理的事情你可以反抗他對付他,但你選擇了放任。」

    「你可以救我。」吳林怔怔地看著他。

    「我不是救世主。」邱悅撥開他的手,「你害我,我報復你,你犯法,法律制裁你,就這麼簡單。」

    「我不信。」吳林忽然歇斯底里地吼了起來,「我不信,你在說謊,邱悅,你騙我,我愛你,我很愛你,你相信我……」在獄警把他拉回之後他掙扎著去扯邱悅的袖子,起身又絆倒了椅子,整個人狼狽地摔在了地上。

    邱悅站在一邊看著他趴倒在地上掙扎的樣子,「吳林,我沒資格評判你所謂的愛,但我永遠不可能愛上你。」

    吳林忽然不出聲了,他甚至沒有再扯獄警,在邱悅離開牢房的前一刻,吳林從地上爬了起來,在他背後道:「我不後悔,我一點都不後悔,沒有那場火,就不會有我愛的這個邱悅,我從來沒有輸。」

    邱悅沒有轉身,「人命不是遊戲,只有對錯,沒有輸贏。」自始至終他都沒有把吳林放到感情的天平上,所以無論入戲多深他永遠都不會愛上這個人。

    牢房的門砰地一聲關上,隔開了兩個世界,邱悅一步一步走了出去,步伐沉穩利落,他沒有回頭一步步走出了陰暗的牢房,外面天氣晴朗,陽光正好。

    邱悅遠遠看見有個男人一手插在口袋悠閒地站在樹蔭下。

    他邁開步子,朝男人走過去。

    男人朝他擺了擺手,等他走到面前,對著他笑了笑。「肚子好餓,去吃東西吧。」

    「我想吃南街巷子的火鍋。」邱悅不客氣地選了地方。

    「那地方車子開不進去。」傅臨昇皺眉,而且火鍋什麼的完全不應該是這個季節吃的。

    「不吃拉倒。」邱悅挑眉,一個人往車子那頭走過去。

    傅臨昇看他走遠了,搖了搖頭追上去,「火鍋就火鍋把,等等我。」

    走在他前面的邱悅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微微笑了起來,笑容里終於有了陽光的味道。

    正文完

    第67章 番外二

    在傅臨昇十歲以前,他的生活和『生存』兩個字的意義是等同的。

    最早的記憶中,他和父親有過風餐露宿的幾年,睡過天橋,住過地下室,甚至在廢棄的倉庫里將就了很長時間,那段日子在記憶里並不清晰,他只模糊地記得一些片段,印象最深的感覺是餓,那時候父親似乎在躲什麼人,總是帶著他不停地換地方,做的工作也是零零散散,拿來的錢付了房租之後連吃飯都成問題,『餓』這種感覺時時糾纏他讓他苦惱了很長時間,好在他從小身體健康,父親也懂得不少醫學知識,十歲以前他從來沒生過大病。

    到他六七歲,父親在旁人的介紹下在跌打館找到了一份幫工的工作,他們的生活漸漸穩定下來。父親幫著跌打師傅調理藥油,偶爾還會給病人推拿,時間久了,他也成了跌打館的師傅,他們再沒遇上被小混混拿著鐵棍趕出天橋的事情。

    因為一直搬家,他同齡的朋友基本上沒有,很早就習慣了和年長的人交流相處,在父親和其他人說話的時候他會安靜地在一旁旁聽,父親見了會偶爾停下來和他解釋一些他不怎麼明白的問題,與生活上的稚嫩青澀迥然不同父親在知識上的掌握讓他刮目相看,聯想起他們曾經逃亡般的經歷,在傅臨昇心裡父親的經歷比他曾經設想的還要複雜。

    七歲那年去跌打館接父親回家,他在空蕩蕩的跌打館看到一個中年男人壓著拼命掙扎的父親,他抄起手邊的凳子砸到男人的背上,男人沒被砸暈,猙獰地跑過來要抓他,他敲碎了架子上藥油瓶戳進了男人的眼睛,男人再沒爬起來,父親跌打館的工作也丟了,上學時偶爾幾個會和他說話的同學從此不再靠近他,他其實並不在意這種事情,但父親卻難過內疚,無論他怎麼勸說,他總是自責。

    父親溫文俊秀,但在那樣的環境裡,好的皮相和氣質反而是一種災難,他不止一次遇到這樣的事情,長年累月下來,周圍人看他的眼神都是厭惡詭異的。父親常年都有心事,那件事之後更是憂鬱纏身,因為周遭人的閒言閒語,他再也找不到安穩長久的工作,勸他搬家他卻難得地固執起來,說好不容易穩定不想再過顛沛流離的生活,他知道父親只是為了他,心疼的同時又總希望父親能夠更加堅強更有韌性,而不是對著別人的諷刺嘲笑黯然神傷。

    滿十歲不久,父親就病了,病得很重,他們的存款在治療中很快被消耗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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