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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3:27:37 作者: 空夢
所以,張健說,他不過是想知道其實可以被人好好愛的,你成全不了他,我會成全他。
范宗明沒有辦法再說話,直到張健走掉,他也沒法好好說出,其實我很愛他,很愛很愛……
可他也沒法欺騙自己,他愛的這個人,一輩子都不是處在最重要的那個位置。
他走近他,在心裡對自己說,「戀知,你知不知道,如果有下輩子,我會愛你比任何事物都重要。」
可是,他不可能把這話說出來,因為他,跟他的戀知都知道,他們都是不信仰有下輩子的人……
就算有下輩子,單單這輩子的傷害,就算他想再次牽手,譚戀知怕是有多遠就會躲他多遠吧?
所以,就算死,他也不願意死在自己身邊。
范宗明的心臟不段地往內縮,往內縮……那是不健康的跳動,一不湊巧,他就可以死在他的孩子前面。
可是,他還是盡力平緩地呼吸著緩解著壓力……他是個很能對抗強極高度壓力的人,一直都是。
所以,只要他想活著,他有太多辦法讓自己活下去。
可他的戀知不是……他撐一天,生命就是少一天。
而這一切,都是他追加在上的。
所以,他如何說抱歉?那都是沒用的。
他原本以為那年少的強烈愛戀可以讓他們可以遺忘太多的不愉快,卻還是徹底失了算,當身體腐爛之即,靈魂也在跟著慢慢衰敗。
「……」范宗明蹲他面前,看了看他,然後幫他整理著襯衫扣子,那都是張健給他的衣服,而不是自己給的。
他給的,他從沒穿過。
一次都沒有。
那些他準備的衣服,十幾年來塵封在置衣間裡,一年比一年多,多得沒地方放了,當他的孩子把那些他準備的衣服扔了出去挪出地方置放他帶回來張健給他的衣服時,范宗明也就沒讓再讓人送衣服進去放了。
「哥……」譚戀知笑,他垂下頭,像是從沒有說過那些把他傷得連掩飾都無法的語,他那麽的從容又淡定,他說:「你起來吧。」
范宗明站了起來,他站定了,卻無法再接近他。
譚戀知已經成長為跟他同等地位的男人,他的笑容是那麽的客氣,又是那麽的拒人於千里之外,什麽也沒有說,但笑容很恰當地告訴你:你可以離我遠點,我沒允許你接近我。
范宗明面無表情地吃著飯,獨自一人。
桌子不大,能坐兩人。
但一直在坐的是他自己。
很多年前,倒是有兩個人的。
後來,偶爾也會坐上兩個人。
只是到了最近幾年,就再沒有第二個人坐上去了。
他一口一口往口裡塞食物,沒有味覺。
他這樣好幾年了,嘗不出任何味道。
連抽菸都是。
抽再多,什麽味道也沒有。
他需要的僅僅是在決定一些事前抽幾包。
抽五包,抽十包,或者二十包,都一樣。
他只是一根一根煙的把它們抽完……然後抽完了,就是真的完了。
在那些一根接一根熄滅的菸蒂中,他下了一次又一次的決定……那都是些好的決定。
是的,他必須說是好的決定……但決定再好,也是用他明知道他的孩子的疼痛來成全的。
他沒有別的路。
他的信念與信仰讓他必須摒棄掉過多的私心與雜念。
可是,沒想到,他摒棄了對方,不管對方多愛他,也在慢慢摒棄了他……或者不是摒棄了他,而是摒棄了愛的能力。
他吃完飯回了臥室,譚戀知在床上看書,神情漠然。
他一直是個很生動的人,小時候的神氣得不行的靈性,再大了那種無論是哭泣微笑都無拘無束的自在……
可是,後來他長大了。
長大了,微笑帶著悲傷,哭泣也帶著悲傷……連眼睛都有著悲傷。
想起來,范宗明都覺得自己的心硬得現在都無法形象,為什麽現在想起來就如鑽頭鑽著頭頂的難受當初自己是怎麽強忍著過去的?
明明他現在光一想,就覺得五臟六腑已經擰成了一把,他的身體能頃刻成為廢渣。
譚戀知抬起臉看到了他,笑了,笑容一樣的看不出悲喜,「忙完了?」
范宗明走近他,走著走著,心也就隨著動作一塊一塊地割著,他走到他的孩子的身邊,倒在他身上,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就像有著眼看著世界毀滅最後殘留的那個人一樣因絕望絕境的空蕩蕩的一片,什麽都沒有的表情,「我給你起的名,到了最後,這個名字,成了諷刺,你不開心麽?我本以為我可以給你很多開心的……卻從沒想到,時間會過得這麽快,你病了,殘了,老了……你再也回不到當初了……我以為我有好多時間,但卻不知道時間沒給我逃脫的機會……」
范宗明沒有哭,他的臉也像是沒有像冰冷的雕塑,但,眼淚大滴大滴,一滴一滴地掉落了下來,如果不是有眼淚從他眼睛掉下來,誰也不知道那是從他眼睛裡出來的,可,就算有眼淚出來了,那眼淚也不像是在掉眼淚……
他這樣像廢棄雕像一樣沒有生命地掉著眼淚,邊冷冷淡淡地說:「我不是怪你不像當初愛我了,我是怪我自己,怪我怎麽不騙你更多一點,也怪自己,怎麽就不能多偏袒你一點,更怪自己……怎麽就丟不掉你對我的愛,那些你會對我真笑的那種笑的愛……我越想要那種愛,我就越想苛責你……苛責到現在,你累了,我也一無所有了。」
「戀知……」范宗明抱著了眼前的人,在他頸邊就像灰燼被強風吹走的虛空聲音說,「你對我,沒期望了吧?我也是……」
他惟一貪戀的人,惟一貪戀的人身上的愛,最終,他還是輸了。
就像當初有人跟他說的,你不放,最終,無論什麽結果都是輸。
他不信,偏要試……也以為自己能成功。凝香。整理
可是,終是鬥不過歲月給的心灰意冷啊。
到底什麽是殘酷的,他已分不清了,他只知道,只算抱著,懷裡的人也是安靜的。
他快樂還是悲傷,他都已經不知道怎麽跟自己說了。
「哥啊……」譚老大抱著懷裡的人,笑了,眼淚,卻從眼睛裡掉了出來。
他說:「你看,你給我的心疼後來可以說是沒了,除了沒完沒了的算計什麽都沒了……可是……」
可是,他還是愛他啊。
譚老大眼角眼淚帶著血跡的殷紅,就像傳說中浴血鳳凰眼邊的淚滴,「我還是愛你啊……所以,我一直都在,你怎麽會說,我不再愛你?你到底知不知道,我現在的愛,是我生命最後能給你的任何一切都不可催破的情愛了……你到底,要什麽時候才會懂,懂我的愛?懂什麽才是對我真正的仁慈?你的逼迫就像是在我傷痕累累的身上再一刀一刀見骨地加著傷痕,可我還是在忍著……你說,你得多麽殘忍與無知,才會這麽輕看我對你的愛?」
其實,表白再多又如何,不懂的人總是不懂的。
那麽艱難他都沒真正心疼,何況是現在……他如他所願成為一個男人,何必再來苛責他已經不懂軟弱了呢?
譚老大苦笑著,抹乾了眼邊的那滴淚,嘆了口氣,輕輕鬆開了范宗明。
「哥,」譚老大很誠懇地說:「如果你覺得我恨你你覺得難受,那麽我不恨你,我的時間不多了,你就陪我好好在這裡呆著吧,如果你覺得難受不想呆,你也可以離開,或者你想過點別的日子,這也很好,所以你決定吧,好不好?」
他決定是留下來,還是走,隨他的意思。
他以前不敢真正勉強他,是因為他怕他不要自己;現在他不想勉強他,是因為愛到最後,人疲憊了,愛也疲憊了,到了這個時候不得不跟時間認輸,只要對方開心,自己怎麽樣其實都是可以接受的。
范宗明苦笑,他站了起來把譚少原的書收好,淡淡地說:「我留下來,好了,你躺著,我去拿塊毛巾幫你擦下臉。」
既然,實在找不回來了,那麽就依他了吧。
逝去的就真的逝去了。
也不管他要在誰的懷裡離開這世界。
他認輸了。
可能從一開始下了那個決定,他就已經是輸了。
這世上沒有傷不透的心的。
日子總算是過得簡單了。
他們不再閃躲,也不再老是明著暗著鬧著那些情情愛愛的……其實想想都糝人,倆人真是都那麽大年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