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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3:27:03 作者: 空夢
    「那,這麽多都行的衣服里,最好的是哪套?」譚少指著張健幫他訂製送來的衣服一一問。

    「都好。」魏方與陳見濤斬釘截鐵。

    譚少乾脆眼睛一閉,挑了件,是件灰黑相間的棉質襯衫……張健永遠都不會出錯的高品味產物。

    等衣服穿好,譚少也累了,也沒力氣說話,聽著魏方把藥瓶一個一個地說清楚藥效,到最後,二十多種藥讓譚少神經都快錯亂,還好,魏方把藥方使用寫在了紙本上,又在U盤裡備份了一套,又在郵箱裡發送了一份給范中將,這事才算完。

    進車前,已經沒有了力氣的譚少躺到車子裡,啞著噪子叫了一聲要幫他關車門的陳見濤。

    「嗯,還有什麽事?」

    「我看起來怎麽樣?」譚少再次問了一次。

    「挺好的……」陳見濤笑了,「真的,挺好的,老大,你不必擔心,你什麽樣子在中校眼裡都最好看。」

    譚少微笑,終於閉上眼隨著微動的馬達聲離開他的山寨。

    如果他在等他……那麽就讓他見見他現在的樣子,如果不好看,他要是嫌棄了……

    他要是嫌棄了?譚少悠悠地想著,要是嫌棄了,其實也沒所謂,恩愛濃情他都擁有過,厭倦乏味未必不會接受不了。

    怕只怕,這次會真傷了他的心。

    自西南到北京,所費路況與轉道就算譚少健康時也會有所疲倦,何況這幅剛在一堆藥物副作用中還沒晃過神來的破身體,到了北京時根本就是下不了飛機。

    范宗明在機艙門外等了好半天,譚少才抬了抬眼皮,讓手下叫他進來。

    等人一進,站到他面前,譚少看著眼前輕易不動聲色的男人慘白的嘴唇,笑了笑,叫了一聲,「哥。」

    范宗明蹲下身,用臉貼著他的臉,像少年時候叫譚少那般叫了他一聲,「寶寶。」

    譚少眼淚莫明流了下來,喘不過氣,胸脯劇烈起伏,他說著,「哥哥,帶我回家吧。」

    就像小時候那樣,離家出走迷路了,范宗明總是會來找他,然後叫著寶寶一路抱著他回去……不管自己使多大的性子發多大的脾氣,有多無理有多任性,他總歸是真的不會不要自己的。

    范宗明貼著他的臉,無論戰場還是商場都堅韌的鐵血男人自眼角流了眼淚出來,他抵著譚少的額頭,竟無法再說出一個字。

    譚少睡了好幾天,才覺得有了些力氣。

    范宗明一粒粒地數好藥丸,拿著煎好的水看著他一粒粒吃下去。

    飯都是他餵的,譚少吃得少了他也不在意,等過了一個多小時,再餵點……一天下來,總歸是吃得不少。

    可能身體不好,譚少話也少了很多,連臉上的假笑也收住了發不出來。

    倒是范宗明一空下來,就躺在他身邊,連下面的人遞什麽資料檔案上來也是在旁邊看的,不去書房。

    這天譚少午睡醒來,見身邊范宗明還在,不由問:「不用去總部和公司?」

    「不去。」范宗明見他醒來,摸他的頭,手伸向他的胃,「難受嗎?」

    譚少吃完飯沒多久因為藥效的關係就又睡了過去,他知道範宗明是怕他消化不良胃難受,遂搖了搖頭,感到身邊人體的溫度讓自己舒適得一日睡得比一日深沈,不由得在心裡苦笑,人真可怕,總是容易對不應該耽溺的溫暖沈迷。

    范媽在電話那頭說:「今天總可以來了吧?」她天天打電話來問孩子身體怎麽樣,以前是為難過這孩子,但她那也是有難處,現在孩子病了,她的難受不比任何一個當母親的少。

    「今天精神好點了,他說想讓您來看他。」范宗明說著。

    「好,好……我帶上按大夫說的熬的雞湯,按他胃口做的,愛喝的,我叫司機去……」說著說著只有腳步聲了。

    范宗明聽著那頭慌亂的母親連電話也沒掛就走了開,知道機場接孩子回來那天,在別墅等著他們的母親見到奄奄一息的孩子所受的震憾。

    那麽大的一個人,瘦得一點人樣也沒有……當場范媽哭得軟了腳,倒在了身下沙發上。

    范宗明想,難怪每次治完病都要過好久才回來,這模樣……看了不是心碎,而是全身上下沒有哪個部份不在疼。

    而他的孩子呢?疼的時候喊哥哥的時候又能怎麽辦?自己總是都不在的。

    他再難受,自己也不能安撫,不能親口說,「哥哥在,不怕,寶寶不哭,小知不哭……」

    他們總歸是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樣了。

    那樣的相處,已經消耗掉了。

    他的孩子不再全身心信任他了啊……所以,他什麽都不想讓自己知道。

    范宗明站著,緊捏著電話……

    劉達在身後喊,「首長……」

    像是電影裡的慢鏡頭,范宗明緩慢地轉過頭看他。

    「譚少醒了。」劉達不敢,也不忍看他,低下了頭。

    「哦……」范宗明輕忽地應了一聲,這才回過神,點了下頭說了聲「謝謝」,往房間走去。

    譚少起來拿了件厚點的衣服去浴室,在鏡子裡打量自己,好在好了點,不再是只要少吸一口氣就要撒手離開的模樣。

    他不希望太過難看讓老人看到……不是親生母親,但卻實實在在的當了他一輩子的母親,寵愛關注包容體貼,別人有的沒的,范七媽全都給過他。

    如果不是他與范宗明實在分離不得,他也不想讓她傷一點的心 。

    他躲在浴室里換衣服,看著自己的身體腦袋一片空白,沒有去想以前的那些年……就算身體無可避免地記錄了下來。

    他知道範宗明一直在門外,不清醒時候他控制不了讓他幫自己換衣服洗澡,讓他看到身體悲傷也罷,憐惜也好,自己看不到就好。

    但他不想在清醒時候去猜測范宗明的情緒。

    那樣,總會是傷感要多些。

    他不是時時都有勇氣去假裝過去未發生過,他只顧以後他們的幸福。

    事實上,人的本性里,不管過去是錯還是對,就算你以為你忘記了過去,但潛意識裡,那些經歷過的磨人又痛苦的情緒還是徘徊在黑暗角落,等著一有機會就反噬你的心,剎那就撕破所有堅強。

    自己不能否認過去……也不想去猜測他所想的,譚少只好去避免這些發生。

    時間無可避免地讓他像很多人一樣,不去看不去想,依舊死掩傷痕,一點也不給它重見天日的機會……因為成年人都知道,只有這樣,才能活下去。

    也因為這樣,他們才能繼續好好在一起。

    或許不再像以前活得倆個人像一個人,但至少,還能繼續相依相偎。

    這已經是最大的幸運。

    他們的犧牲總算有所價值。

    門一直都沒的開,范宗明耐心地等著,他知道他現在動作慢,就是有點怕他一不小心在裡面摔倒了。

    他自己都覺得有些好笑,以為有些事他是可以不去注重小節的……只要人活著,有什麽是不可能忍耐的?

    但有時遠遠看著幾十歲了,連多走一步也要休息下的自己一手養大的孩子……范宗明五臟六腑就糾成一團,每個細胞清晰地在身體各處同時被撕烈,巨大的痛苦甚至讓他無法再走近他一步。

    他只能站在原地,等待他還要他。

    他不能再去傷他了。

    孩子過於愛他,在意多深傷得就有多深,這本來就是個理智控制不了的天秤,范宗明老以為以後能抹去以前,但,他錯了。

    於是,孩子喊疼也不叫他了。

    就像拿著刀子剔著骨頭裡的那些閃亮的銀白,他一刀一刀地剔去那些張揚的顏色,以為那根骨頭還是會安然地鑲嵌在自己身體裡。

    可,儘管骨頭還是那根骨頭,失去顏色的骨頭卻不再是它本身了。

    從他身體內分離出來的那根骨頭為了更安全地鑲嵌在他身體內,只好忍著任他一層一層的剝走原本是自己給他的光彩,喊痛也沒辦法……誰叫骨頭想回到原位呢。

    那麽濃烈的愛,范宗明一直都想要,他也要到手了。

    可是,如果他的孩子要受這麽大的傷,他真願意,少要一點。

    可終歸,時間逝去,事實既定,一切無力乏天。

    「哥。」譚少打開門,微笑了一下。

    范宗明摸了下他的頭,沈默地彎下腰,背起譚少。

    「七媽就快到了?」譚少挽著他的脖子,安然地騎在他身上。

    「就快了,還有十分鍾……爸也一起來,媽給我們做飯。」范宗明背著他下了樓梯。

    「七爸也來?」那個從不發一語,但用強硬的姿態表明反對的七爸也來?譚少詫異,在范宗明耳邊說:「七爸不討厭見到我了?」

    「他從沒討厭過你……」

    「他可最討厭我們倆個都是同性戀……」譚少哼哼一聲,「他不想見我的,眼不見心不煩,小時候他就這樣。」

    「那你應該知道他不討厭你,你也是他的孩子。」范宗明淡淡地安撫地說著。

    「我可是你養大的……」譚少被眼前范宗明黑髮間的很多白髮刺花了眼,嘴裡輕鬆地說著,「管我打我的都是你,他一看我哭轉頭就走,他說我比七媽還能哭。」

    「是嗎?」

    「是的……」譚少點頭,「後來我問七媽我們倆個誰更能哭一點,七媽就去訓他去了,說他真不會教孩子,唉,他可最討厭小孩哭了。」

    范宗明淡笑,把他放到客廳沙發上,「後來你都不哭了。」

    「長大了啊……」譚少也笑,喘息了一下,讓范宗明餵了他口水,才接著說:「七爸來了,等會我可站不起,你幫我向他敬禮去,可不能再罵我沒大沒少沒規矩了。」

    范宗明對他調笑般的話語還以用手摸他的頭髮,在發頂吻了一口,輕聲地說,「不會的。」

    譚少笑,只是笑得太多又疲倦,他閉了閉眼睛,睜開時,范宗明正定定地看著他。

    「哥……」譚少被看得叫了他一聲。

    「如果累了,就什麽也不想,交給哥哥就好。」范宗明捏著他的下巴,在他嘴上吻了兩記,「交給我就好。」

    譚少想了想,自己都用這幅樣子回來了……不就已經把自己全交給他了嗎?他點點頭,「嗯」了一聲,補充著說:「交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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