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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3:27:03 作者: 空夢
    范宗明伸出手,把他的手慢慢扯下,他對著譚少的眼睛,危險又極具威脅。

    譚少毫不動搖地看著他,嘴邊的笑越來越深……

    范宗明看了他半會,抱著他,下了浴缸,翻過譚少的身體讓他面對著自己,問他:「所以,你想知道什麽?我還心疼你不?」

    譚少聽得又笑,把臉依在范宗明的胸前,「七哥啊……那你心疼不?」

    他伸出手指,摸著那心臟的位置,隔著襯衫讓自己粗糙的手指感覺那下面的跳動。

    范宗明的呼吸重了起來,他低低地說,「你難道不知道?我又有哪次不?」

    譚少抬起頭,笑得白牙在潔白的浴缸里閃閃發光,「真好,七哥,這點還像以前……我還以為,什麽都變了。」

    范宗明一手抱著他的腰,這時,力道已經不是在抱,而是在掐了。

    譚少無所謂得很,他一字一句地說:「七哥,我告訴你,為了你我變成這樣,哪一天,你這些關心都要收回,就別怪我對不起你……」

    范宗明猛地死死地盯著他。

    譚少毫不懼怕,他冷冷地笑著,「別忘了,是你把我變成這樣的。」

    他拉著范宗明的手摸著自己都討厭至極的身軀,「相對的,你要我做的,我都會做好。」

    他說完,手鬆下,身體一轉,泡到了另一邊,淡淡地說:「哥,我想靜靜。」

    范宗明站起,脫下衣服,一言不發地走了出去。

    譚少看著他的背影,心想,這次,又死了兩個。

    以後,不知道會死多少。

    真是生死有命了。

    而自己在他親愛的七哥沒放手之前是死不了的,只好一個死者一個死者又一個死者地見證。

    看起來,他的沒心沒肺還必須再堅實點。

    只不過兩分鍾,浴室又進了人。

    高大健壯的男人赤裸地走了進來,他把手裡的東西撒進水裡,又打開了熱水加了進去,很快,舒服讓人放鬆的香氣散了開來。

    譚少在淡淡的霧氣里看著隔著一點距離的范宗明,他從小依賴的保護者正認真嚴肅地用厚大的手按摩著他的身體。

    當手到了他胸前的新傷口時,他的手頓了頓,他抬起眼,問他,「小知,我不是心疼,我是骨頭都在疼,小時候你只要喊一聲疼,心會擰起一團;現在在你身上的每一條都是刻在了我的骨頭裡,你可以懷疑我對你不再好了,可以懷疑我犧牲你,可以懷疑我一輩子都會利用你,任何事都可以懷疑,只有這點不能懷疑,你永遠都不能懷疑我不心疼你。」

    范宗明低下頭,吻向新傷口,「所以,別拿你的身體懲罰我,我從小奉你為心中至寶,不是讓你這樣糟蹋自己的……」

    譚少聽得渾身僵硬極子,他睜著眼睛慢慢看向范宗明,更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說:「那你讓我怎麽辦?你這樣逼我,那我怎麽辦?」

    他猛地起身,推開范宗明,心中的怒火燃燒得像是快要把自己燒死,「你他媽告訴我怎麽辦?你知道媽一天一天逼我離開你,你知道九叔是真的對我起了殺心,你知道在深山被你圍堵的那個人是我,你甚至知道炮彈下面的那個人是我,可你他媽告訴我,你都做了什麽?你都做了什麽……你他媽告訴我?」

    他咆哮著,用手劇烈地擊打著水面,水波盪起又落上,把他失措又惶恐的臉更增添幾份歇斯底里。

    「你逼我……你一步一步逼死我,你他媽告訴我你還疼我?你讓我怎麽信……我怎麽信?」譚少突然淚如雨下,眼淚大滴大滴地掉下來,「混蛋,你騙我,我會長大,可你逼我,我受那麽多的苦,你騙我……」

    像是這些年所有的苦難都在一起爆發了起來,他嚎啕地哭著叫喊,「你混蛋,你全是為了自己,為了你的信念,為了其它的混帳事情,把我給全忘了……你說捨不得我受苦,都他媽騙我,你混蛋,你騙我……」

    他哭得過狠,渾身抽搐了幾下,他覺得不安全至極,慢慢地浴缸里蜷縮起了一團,抱著腿一聲比一聲更壓抑地哭著。

    「你混蛋,你不愛我,你真不要我了……我怎麽辦?我還能怎麽辦?」譚少覺得絕望遍布了全身。

    他用盡一切抓來的,不再是他曾經要的了。

    「你騙我長大……」譚少躲在角落,「然後,我什麽都沒了。」

    他在浴缸的一角捲成一團抽搐著,像殘敗的腐爛的樹葉在水裡瑟瑟發抖……

    范宗明這時沒有靠近他。

    他緊閉著嘴不讓喉嚨里的腥氣外泄,他現在也無法呼吸……而心從剛見他的小孩那刻開始就沒再放鬆過,揪痛得想用手掏出來。

    他甚至現在連手都不能動一下,如果這世上至極的疼痛過後會是昏迷,范宗明卻覺得自己卻必須強撐著,一點也不能忽視。

    這樣,他就會時時都知道他的小孩受了多少苦。

    長長的麻弊之後,他終於能稍動一下手,他走近浴缸里,把口裡的血吞下,把那抽搐的人死死緊緊地抱在懷裡。

    他一句話也沒說,一句解釋也沒有,他知道,他所說的任何理由都不能抹去懷裡的人所遭受過的一切。

    他只是死抱著他,和懷裡的人一樣,任由大滴大滴的淚從眼睛裡流出來。

    想要有愛,想要跟愛的人在一起,對他來說,是極想得又極難得的事情,尤其要得到懷裡的人,因為他是同性,更是難上加難。

    如果可以,他會一個人背下來。

    只是,沒有誰會誰永久的保護者,他是人不是神,總會有疏忽意想不到的時候。

    如果有一天,因為意外,他保護不了他怎麽辦?

    所以,他必須變強,強得能保護自己,這樣,自己就會安心點。

    他只是沒想到,長大的代價所犧牲的,不比他們以後得到的會少……而是多得讓他們都承受不住,甚至讓一手愛大的人憎恨自己。

    懷裡的人抽搐得越來越厲害,范宗明抱著他,一動也沒動。

    他不斷地吻著懷裡的人的頭髮,漸漸的,血液順著頭髮慢慢沾染到了水裡,蘊開了一朵一朵紅色的花。

    譚少的身體漸漸也平靜了下來,他眼睛愣愣地看著那一朵朵的血花,慢慢回過頭,看著嘴角帶血的范宗明,傻傻地說:「哥,你怎麽了?」

    眼淚,又一滴一滴地從他的眼角極快極快地往下掉……他猛眨著眼,伸出顫抖的手摸向他的嘴角。

    一沾,他把指頭含到嘴裡,只一下,他猛地尖叫:「叫醫生……」

    他攸地站起來,對著門外大吼:「叫醫生……」

    剎那,他像是站到了夢裡孤苦無依的高崖,眼下無底的黑色深淵讓他絕望恐懼,「叫醫生,我哥病了……」

    第101章

    「撲通」一下,有人倒下了。

    范宗明眼睛急劇地收縮,他接著人,探到鼻息,同時抓過布巾裹到人身上飛快衝到臥室把人放到床上平躺,他顫抖著手抓著電話吩咐:「叫王蒙馬上給我叫過來,馬上,立刻。」

    那邊緊促地應了聲「是」,范宗明覺得呼吸更過於困難了,他把頭埋在譚少的脖間重重地呼吸,呼吸卻一聲比一聲更壓迫心臟。

    譚少醒來時,發現自己在車上。

    他眨了幾下眼睛,等視線清晰了時,他問:「哥,你怎麽了?」

    他沒有力氣,說得很小聲。

    「我沒事。」

    「我不氣了……」譚少疲倦地說,「剛剛我在夢裡想了很多,只要你好好的,我也好好的,我不折騰了,我想跟你好好過。」

    范宗明親著他的嘴,抵著他的額,「好,我們好好過。」

    「哥……我們去哪?」

    「醫院。」

    「哦……」

    范宗明用手輕輕撫著他的臉頰,那是一種帶著極致溫柔的撫摸。

    「那……你檢查完了,我們就去度假吧,你好久都沒帶我出去玩了……」譚少喃喃地笑著,他還沒在夢中完全抽醒過來,那無邊無境的黑暗裡,他哥離他越來越遠,他跑啊跑啊,花了好大的力氣終於把他扯了回來。

    真是好不容易才扯回來的呢,所以,要抓得緊緊的,不能鬆開。

    更不能浪費。

    「嗯……」范宗明沒有多說,「我們一起檢查一下。」

    譚少在他懷裡搖頭,說:「我沒事,我就是累了……睡了一會就好多了,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他越說越小聲,慢慢地又閉上了眼,虛弱且疲憊不堪。

    醫生說要查心電圖時,譚少的眼睛緩緩地睜開,他搖了搖頭,從范宗明的懷裡掙脫了兩下,范宗明沒鬆開他。

    「哥,你鬆手,你檢查完了,我們回去睡覺。」他說著,摸了下范宗明的口袋,摸到了一個手機,他摸了出來,又想掙脫。

    「先檢查一下,就照個片,花不了多長時間。」范宗明用一種誘哄的語氣說著。

    「不了,我打電話給我的醫生……」譚少搖了搖范宗明的手機,「我知道怎麽照顧自己,你讓醫生給你看,我在門外等著。」

    他又拉了拉范宗明緊抱著他的手,垂下眼等著范宗明的動作。

    范宗明終於鬆開,看著譚少站起時踉蹌了一下,他還沒伸手,譚少就穩住了身體,那前一個小時昏倒的人定定的往門外走去,留給他一個挺得直直的背影。

    魏方在那頭說,「你回來,我得做個化驗。」

    譚少坐在地上靠著牆,看著陽台上的那幾盤綠色的盆栽,鼻間還有若有若無的消毒水味,他說:「這兩個月,怕回不了。」

    「可能我給注she的藥起了異常反應……這些都沒有臨床試驗,你趕緊給我回來,出了意外我擔不起。」魏方語氣難得的嚴肅又有著命令的味道。

    「沒什麽……就那麽一下,疼了一下,」譚少淡淡地說:「你那些藥副作用基本是沒的,你自己做的心裡應該有譜,我打電話給你是想讓你把這幾個月的藥讓人給我帶來,我要跟我哥出去玩段時間,我也想把手給弄好了。」

    魏方在那邊沈默,過後他緊著嗓子說:「小原,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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