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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3:27:03 作者: 空夢
魏方笑一下,懶得接譚老大的茬。
他們倆都心知肚明,范宗明就是那個制定圍捕方案的人。
因為貨車再兩天就要抵達這個四方環山但又是最重要必須得通過的交通樞鈕的山區小市,譚少偽裝的四五十歲老頭的樣子這下眉頭之間的皺紋更深了,莫一莫二出去查看地形去了,只有何爺給的兩個人,大方跟老刑在他房間裡。
老刑說:「在NG市的那招看來是不能用了,看能不能從別的方面入手……」
離開的探路組交給了譚少一份關於這個市的電子地圖,這個四面環山有點接近於海洋的山區,夜裡濕冷,白天烈陽高照,這個市通往別的地方只有一點公路,還有一條山路。
而這兩個地方……現在都被嚴密把守。
那上面在查……其實也不知道在查什麽,查人還是查其它的?估計上面的人也沒個準頭,乾脆下了命令,兩方面往最緊里查。
弄到譚老大東打一!西打一槍,轉移注意力的事情不敢往大里鬧里但動靜也不能小得出不動警察跟武裝部隊。
「這次……」譚少左手翻了翻這個市的市報,用筆在一條新聞上畫了一個圈,「製造喧鬧,跟前半月的那次一樣,不過這次動靜要大點,還有,馬上制定撤退計劃,等莫一莫二回來商量好,我們就著手。」
他下完命令,想用手去拿杯子喝口水,伸的是右手,但是右手沒有聽他的命令,一動也不動。
他偏頭看了下手──這手軟趴趴地垂在那,他不由得吸了口氣,皺了皺鼻子,不再管喝水,又研究起那條新聞上的大樓是什麽構造去了。
范宗明這天從國外回來,接到手下針對一系列有關於有預謀發生事件的報告,說他的老上司希望他能儘快給他一份方案。
范宗明知道「儘快」的意思,他當夜找人研究事件,也推了母親叫他回去吃飯的事,等到范七媽怒氣沖沖地跑到他公司,跟他的助理叫著找他時,他從黑漆漆的會議室里打開門看著她,她看到裡面坐在黑暗中的幾雙眼晴才知道兒子確實是有事而不是不想回家時,這才緩和了神色,點了下頭離去。
范宗明當這事沒有發生,關上門,繼續面無表情聽著他新招攬的一個剛國防大學畢業的青年關於這次事件的見解。
隔天,他就把一份嚴密的誘捕計劃遞了上去,然後才讓司機開了車回家。
這個時候,春天已經來了,池水的溫度也可以讓人游泳了,范宗明上樓梯時,站在樓梯中央頓了好半會,看著透明玻璃下方水汪汪的池水,突然想:生命中已經有很多重要的事再也不見了。
他硬生生地站在那裡體會著這個事實,剎那覺得喘不過氣來。
第65章
計劃剛一定了半點,來不及等別的人回來,譚老大就拿著槍桿子打算往前奔……奔到門口才想起自己是老大,回頭尷尬地笑,「莫一莫二回來了沒?」
莫一莫二在門口出現,平時比較愛說話的莫二嘆氣,「譚老大,真的,你這槍收起點,等會我們不想幫你收屍。」
譚老大委屈,覺得自己這縮頭縮腦的真是一日勝過一日了。
可是,沒辦法,誰叫他想掙大錢呢。
可掙了大錢,又怎樣?
會怎樣?譚老大覺得很茫然。
自從他的手廢了之後,他覺得很多原本他清楚知道的事都不清楚了,他看不清,因為有些感情偷偷地不顧他本人意願地變了。
變得,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以前想要的是什麽了。
尚存的惟一的清晰的是,他要有錢,不靠誰,靠自己變得很有錢,很有勢力……然後得到這一切之後他又能幹什麽,他已經拒絕去想了。
當初奮不顧身販賣軍火到底是為哪樁,他已經認不清了。
夏天已經快偷偷來到了,春天還沒完,氣候就勢了。
山區的小市唯一一座很高的有十層的樓,鑲嵌的玻璃閃亮的鏡面說明著它落成還沒多久。
譚老大躲在破舊的小貨車裡,透過兩個小窟窿眼看著秒表,指針到了四十時,他對躺在他一旁一聲呼吸也聽不見的魏方點了下頭。
魏方按了手中手機的發送鍵,這廂,爆破聲響了。
只一剎那,在附近的所有人都驚慌了……到處都是被驚到的車響人群尖叫聲。
魏方小聲地問:「不怕引來更多的注意力嗎?」
譚老大緩慢地回過頭,一字一句地說:「時到今日,我怕什麽?」
那時候,命都不怕丟,現在還怕什麽?
他不珍惜他了,他還怕他什麽?大不了不過是再遺棄一次。
反正都有一次了,他會習慣的。
那邊的車慢慢地在過設定的關卡,譚老大困在裝一堆便宜尼龍布密不透風的貨箱裡,等待著勝利的信號。
漫長的等待時間過後,那邊傳來一聲簡短的回音。
譚老大終於鬆了一口氣。
這邊,那臨空炸落下來的玻璃還在半空中搖搖墜墜,看著外面因為事故發生慌亂的人群,譚老大突然對魏方說:「如果真有地獄,你說我會在哪一層?」
魏方的眼睛被黑暗擋住沒法看清譚老大,他盯著自己眼前微微發出一點光的手機,淡淡地說:「譚少,如果真有地獄,你肯定是最罪孽深重的那個,火山油鍋對你都太清淺。」
譚老大笑了,他的眼睛從窟窿處移了開,閉了起來,他輕輕地說:「是啊,我也真希望有,這樣,或許大夥都會好過些。」
第66章
論起心狠手辣,譚老大不愧為暴力環境下長成的孩子,行事出手從沒比他很早就亡命天涯的手下弱。
在那一串他製造的驚慌中,他越走越遠,地獄就在不遠處。
不巧的是,撤退時,下了大雨,後面有警犬在追,他們行走的小路又泥濘不堪。
他們在雨中穿梭,沒有到接應點,片刻也不能停下飛奔的腳布。
那漫布的雨幕中,除了急促的腳布聲伴著雨聲,再也看不到其它。
譚老大上了車之後全身虛脫,他不比其它的幾人,他的身體時好是壞,總是上刻還能江河澍湃下刻就能江河日下……他在狹窄的破爛的五個人擠成的桑塔納里坐在位置上發著高燒,他臉上的偽裝被一波波的冷汗浸濕,更顯出幾分老態了。
魏方沒有別的辦法幫他降溫,餵了幾粒消炎藥退燒藥後拿著襯衫接著外面的雨水放他額頭上,這樣周而復始耗盡了一天,在離開山區後,把他送到小診所打了幾針藥才緩了過來。
所幸帶的人都是老手,能很快的隱藏蹤跡,譚老大又命大的撿回了條小命。
他爬上異味難聞的破車上,張健的電話來了,他說:「范宗明已經成為這次的主要領導人之一。」
譚老大躺在自己的位置上閉著眼睛模糊地笑了,「他什麽時候不是了?」
張健說:「我從不喜歡失敗的消息。」
譚老大想直腰,發現自己沒力氣動乾脆沒動,他動著只一分鍾就又乾澀的嘴,「放心好了。」
他掐斷通信,對一邊的魏方說:「你說,他還要不要我活了?」
魏方淡淡:「你早就死了。」
「呵……」譚老大無聲地笑,手一垂,無力在掉在了空蕩蕩的空氣中。
「可惜了……」良久,在往前開的嘈雜沒有人聲的車裡譚老大打破靜默,輕輕地說:「我越是想得到的,老天從不遂我的願,我想避免的,老天也從來不答應我……弄得我現在,都不想去想了,」他悠悠地嘆了口氣,「或許一切真變了。」
真的變了,回不到從前了。
再見面,他們都不是當初的他們……不僅面目改變,可惜連身上那種對方就算化成灰也能識出來的氣息也能宰斷了。
有很久,譚老大已經感覺不到他的七哥還在他身邊了……久得都陌生了。
范宗明那天去X省省會的飛機上,莫名的發起了燒。
他跟戰術小組商量著方式,旁邊助理突然說:「少將,你額上全是汗……」
范宗明一抹,恍惚,突然眼前又出現了自己小孩的影子……雙眼裡都是淚,看不清是太委屈還是太痛苦。
隨行的醫生幫他量了體溫,到了三十九度。
范宗明挽著袖子讓醫生打針,不著痕跡地搖了下頭,把紅針移到一塊,繼續著先前說的話,「在這裡是第二步誘餌,如果運氣好點,就可以在這裡抓住他們,不要掉以輕心,他們比我們想像得聰明得太多,每次都需要全力以赴完全任務,不能露出絲毫破綻。」
第67章
中午本來雨停了下,到了晚上雨卻下得更大。
氣象台說這幾天大洋海嘯頻繁,再過幾天就有颱風要入境了。
譚老大扒了口大方從路邊小餐館裡買回來的盒飯,坐在座椅上有好幾個破洞的破車上問莫一,「I4過知江沒有?」
莫一說:「沒有消息。」
譚老大嚼著沒有肉味的排骨,淡淡地說:「那就等,不要操之過及。」
莫二在旁啃著有點黑的饅頭,把譚老大不吃的一些泛黃的實在也說不出青菜的青菜用手撿到自己嘴裡,津津有味地吃著。
譚老大──現在打扮得像個三十多歲的暴富包工頭的他扯著嘴笑了一笑,誰也不會相信,他們會吃著幾塊錢一盒的飯而不燥動,跟著他的四個人,在他們的領域都要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一方人才。
尤其是自己,在以前的所有日子裡,他死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他會成為這樣。
能十幾天不洗澡,能把臉弄得難看得誰也不會再看第二眼,受很多的人看不起的鄙夷眼神,吃著以前絕對無法忍受一口的食物。
可是人生莫測,以前完全想不到的事情如今就算發生了,也不過如此。
綿衣玉食,如果內心得不到真正的安寧,那也只不過是表面浮華,終究安穩不起來。
飛蛾撲火,只為那點亮光。
如果想要的,真的不去奮鬥為之擁有,那比死亡更讓人覺得絕望。
就算敗了,也是我選擇的──譚老大有點漠然地這樣想著,其實是錯是對,他如今都懶得去想那麽多了。
他一直都是一個瘋子──巴住自己要不到的不撒手,如今再瘋狂點,也不過如此。
沒什麽好在乎的。
他這樣想著,把菜里的蒼蠅用筷子一挑,那小黑點在半空中升了一下落到了他腿上,他漠不在乎地把先前沾著蒼蠅的一塊豆腐塞進口裡,繼續問莫一:「知江那條線如果還沒過的東西先都停下,先定個計劃,別著了道……他們玩官兵捉迷藏,我們就不要陪著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