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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3:27:03 作者: 空夢
    范宗明站在他們之間冷靜地笑著,那總是冷著的空泛的心這個時刻也在提醒著他,他再怎麽意氣風發,那個陪著他一起長大的孩子都不在身邊了。

    就算他能出征世界每個角落,像個英雄一樣奮鬥,也找不到那個那般愛他眼裡他只有他一人的孩子了。

    譚老大這天起來,眼睛有點迷糊,魏大夫昨晚個又用藥過猛,早上起來四肢根本就不協調,讓他在瀟灑地扛著槍走在去練靶場的一段路中,被一塊小石塊給摞倒,活生生地摔了個狗扒屎。

    他右手又不能用,那摔下去的姿勢真可謂是驚天動地,不僅額頭磕著了,連另一隻手也因為就勢倒地時的下意識地縮起,胸脯就呈完美姿勢地跟地面沒留絲毫間隙地親密堅硬地接觸了一回。

    跟在他身後的幾個手下全傻了眼,摔得這到狼狽,他們也不敢相信自己跟了這麽一個老大。

    陳見濤死皺著眉頭要去扶,哪想到下一刻,老大卻一躍而起,狠狠地吐了口口水,罵:「媽的,老子肯定得罪土地爺了,陳見濤,幫老子準備點紙錢,老子等會去孝敬那老頭子去……」

    陳見濤無語,只好跟著他去練了一上午的槍。

    中午吃飯時,魏方幫他上藥,胸前的那塊都腫起老高,更別提額頭了,腫得黑乎乎的讓他整張臉都變了形。

    老大卻不在乎,對著要魏方打止痛劑的陳見濤說:「這點疼算什麽?」

    他瞪完陳見濤,讓魏方該幹嘛就幹嘛,消毒液塗在他額頭上都有點滋滋作響,他連眼都沒閉一下,還哼著某段山歌,研究著下面博士遞上來的槍枝造型。

    魏方劃了道口子,讓膿血流了出來,又塞了一把消炎藥讓譚少吞下時,陳見濤走了門外,站在樹下不停地抽著煙。

    參馱正走了進來,看到他,也沒進門,跟著陳見濤站在樹下抽著煙。

    抽完一支,陳見濤把煙踩到腳底,說:「我去廠里看看。」

    參馱動了動嘴,不想說還是說了出來:「我剛從那過來。」

    陳見濤僵硬地笑了笑,沒再動,拿出煙盒,給了參馱一根,又自己抽了起來。

    他們都不再說什麽,也不想說什麽見不得譚小原現在這樣……就算真的覺得他忍過頭了,也不想說。

    他這一路的艱辛,他們都看在眼裡。

    說什麽都多餘。

    有句話是什麽說的來著,叫……叫什麽男人流血不流淚。

    那不是因為不想流淚,而是,已經沒淚流了,只能流血……如果哭能發泄,誰願意忍著那能把五臟六腑都能毀掉的痛苦而不去哭掉發泄掉。

    而那種容忍,看在人的眼裡,連勸誡都覺得毫無意義──你不能覺得他不想讓自己好過,而是他拼命想讓自己好過一點,卻還是必須得這樣活著。

    所以,還能說什麽?說什麽都是多餘。

    中東那批貨在前一個月算是全交完了,全寨上下都鬆了口氣。

    只是這年寒冬比往年都冷,寨里老大脾氣也不好捉摸,你也不能說他不好,他要是高興了,喝醉了還能跟你侃一下山下新來的那幾個女人眉目間哪點最好看。

    可……有時他脾氣也挺大的,像上次,不過就是查出來一個兄弟有一點胡亂說話給自己小情婦聽的習慣,立馬就把他脫光了吊山上好幾天,差點沒把人給凍死。

    其實這人,殺就殺了得了,偏偏要折騰人,那兄弟被放下來時凍得跟浸了十幾天的死豬一樣難看,弄得好多看到的兄弟都不寒而慄,那樣子太難看了,就算自己生下來天生太對不起人民群眾,也不會難看噁心成那樣。

    所以一時之間,有好多人都找老大去談心裡話,其中有個直慡的就說了,「頭,哪天你覺得我不能用了,一槍斃了我,成不成?」

    老大笑著用他的左手裝著子彈玩著槍,還眨了眨眼,笑得比小孩還無邪,「那怎麽成?豈不便宜你了?」

    他搖著頭,一臉「我才不這麽干」的表情。

    害得那直慡的大男人一口氣差點沒喘過來,扛著槍氣唬唬地走了。

    那天胡椒正好過來討他的薪水,看著那寨老大瞪半天眼,結果也氣唬唬地走了,自己這跟的是什麽人啊,正不正的邪不邪的,簡直就是個祖上十八代都干土匪的混蛋。

    結果那寨老大還在他背後喊,「胡椒啊,北面的人你可幫我盯緊點啊,要不得空了我肯定得再去找你喝喝茶談談心的,你說我們倆個大老爺們的,你又是個有老婆的,這種面見多了影響多不好啊。」

    胡椒氣得翻白眼,出寨時遇見大總管,跟見著親娘了似的說:「成,你幫我去開個瑞士戶口,我再也不來這地方領現金了,我寧肯飛到美國取錢也不願意再見到他。」

    陳見濤拍拍他的肩,讓他「安心」地走,「後事」他幫他來辦。

    引得胡椒對他感激涕零的,直稱他是土匪窩裡惟一的一個好人。

    陳見濤拿了剛拿到手的情報進了土匪頭頭的房子,把東西給人看了,問:「這單生意做不做?」

    譚老大拿著手上的紙條,沈默了一會,臉上沒有前半刻的調笑無賴,他淡淡地說:「做,怎麽不做,有錢賺的生意有誰不肯做呢……」

    他對陳見濤笑了一下,說:「有事你忙去,我想一想,張健那,我先聯繫下。」

    陳見濤走了幾步,又回過頭想說什麽,看到譚少坐在那裡看著字條面無表情,那種冷酷沒有絲毫感情的臉是以前從沒見過,這一年來卻經常看得見的。

    他在心裡嘆了口氣,還是把話吞下走了出去。

    他真怕,有些事,因為一步錯了,以後就會步步皆錯。

    第63章

    屏幕上,張健說:「不做。」

    寨老大笑著說:「這可都是錢。」

    張健冷冰冰地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我他媽真想煽你一巴掌。」

    譚寨主繼續笑,「你愛煽就煽,我還有幾百多號人要養,張健哥哥,我不是你,你媽的就是一霸主,想玩死誰都是遊刃有餘的事,可是我是什麽東西?掙不到錢,我什麽也不是。」

    張健看他一眼,笑了,卻是冷笑,「譚戀知,你以為你現在這鬼樣,就是你贏了?」

    「我贏什麽?」譚少還是笑笑,用左手拍了拍自己的右手,還是笑得很孩子氣:「你看,我這手都沒了。」

    他靠近了屏幕一點,笑容像刀刻出來一樣深厚,他說:「我沒贏,我輸了,我最愛的男人最後沒要我,我他媽的輸得一塌糊塗,一點奢念都不可能有……你說,除了掙錢,我現在活著還有什麽意義?」

    張健看著他那鬼斧神刀一樣才能刻出來的笑容,慢慢地點了頭,一個字也沒再說。

    那是一筆大單的買賣。

    黑吃黑。

    跟別的國際慣犯聯手,去竊取俄方跟中方政府的一筆買賣。

    那是一筆相當大的買賣……利益是好幾十個億,算的都是美元,不是人民幣。

    譚老大一說完,在座例席的好幾個道中老手都覺得呼吸有點過不來,其中有個問:「頭,真干?」

    寨老大點頭。

    其它的人面面相覷,最後他們還是決定去放手一干。

    其中一個死了三次還是沒死乾淨的人對老大說:「頭,我跟著你,無非是貪個錢字,我知道你虧待不了我,我干,有句話,叫出門在外,生死由天,我們這裡的人的命,沒哪個不是從閻王爺里那裡搶過來的,這事,我們既然幹了,只贏不輸。」

    寨老大還是笑,那張其實現在真的只能說性格十足不能再說漂亮無暇的臉上有著實足冷酷還有種讓人說不出的決毒與決然:「輸什麽輸,輸了命也不能把錢給丟了。」

    他一說完,手下們各個都笑了一聲。

    譏笑或者嘲笑,沒人再理會。

    大幹一票的心思,已經占據了這群亡命之徒的心思。

    交易方在海岸線,跟交貨相交的地點還有半年。

    寨老大在一個月中,跟無數箇中好手相談了經驗與措施……

    胡椒那天不幸被老大召喚,哭喪著說:「我只不過是個有點小興趣的小人物……您別逼我成為國際通犯。」

    寨老大笑,笑得他那黝黑的臉上額頭那條黝黑的龍俏皮得像條無悠無慮的小龍:「錢多啊,你不成也得成。」

    胡椒為自己默哀,說:「好,我成。」

    於是,譚老大再次拖一不怎麽良善的老百姓下水,成為了永遠的黑檔案。

    前期的工作很多。

    瑣碎得會讓任何一個普通的人崩潰。

    這世上的錢說到底都好掙,但是,也只是看起來好掙而已,其中的風險足以把任何一個投機取巧的人給狂殺掉,十生十世都沒有翻天之日。

    譚少去了張健那,只為了讓後期風險降到最低。

    兩個人面對面的商量,足以比屏幕上的兩個人的不知所言要強太多。

    其實說到底,科技再發達,也不過是人在操縱,如果人不是那個人,就算技術能妖孽成鬼,也不能抵抗得過了人的意志。

    譚少見到張健那天,張健難得的失神,看著他,好半天沒有話說。

    譚老大就笑著看他,也一句話也沒說。

    張健開口,喉嚨都是嘶啞,難得的親昵地叫他:「譚少,譚戀知,你這又是何苦?」

    譚老大笑了笑,終於不再掩飾,靠近對他難得有一點溫情的張健,偎在他懷,說:「張健,你知道嗎?我有時,恨不得我真死了。」

    張健難得的懂他,不問他為什麽,就是抱著他。

    抱著抱著,譚老大也終於破殼,有點難過地說:「張健,你說,我愛他這一輩子,什麽時候他說一個是字,我就會把心掏出來,他怎麽就捨得這樣對我呢?」

    他的七哥,明知道是他,卻還是下了令毀了他。

    他,從來都不想有那麽一天,卻還是來了。

    就好像人一輩子想幸福一樣,但難過卻還是見鋒插針的提醒你,傻了吧?傻瓜,痛苦還在這把守著門呢,你明知通不過還想通過?真不知道說你是太傻還是傻B到了透頂。

    譚老大那天晚上哭紅了眼,最後張健抱著他說:「譚少,你已經長大了,該知道,我們要的世界,其實不是我們的世界。」

    譚少笑著,還挺快樂地說:「我知道呢,張健,你看,我現在要的都是我能要的。」

    例如,眼下的這批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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