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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母一聽就站了起來，急步走到也跟著下了樓的兒子面前，重重地打了下他的手臂，急得眼淚都快出來，「都這麽大的年紀了還這麽倔，倔一輩子還不夠？」

    說著就拉著張健回陳東身邊，拉他起來把兒子的手放到人家手裡，「趕緊帶他去，這都什麽時候了……」

    張健的手一入，陳東就緊緊抓住了手，有些習慣了的膽怯讓他不敢去看張健。

    他知道，張健是萬不喜歡跟他回去的……

    可再不喜歡，他也要帶他回去。

    無論怎麽樣，他們過了大半輩子，怎麽樣都是伴侶，是一定要給父母送終的。

    張健還是跟了陳東回去。

    他不屑理會別人是怎麽看他，認為他的，但他要管他母親的感受。

    他從來都是有自己主意的人，但就家裡的女性而言，無論以前的奶奶，還是現在還在的母親，她們說什麽就是什麽，任何話他都會聽。

    這次母親都氣得打他了，他知道他母親是為了他好才著急的，不是真生氣，但還是去了……

    她說讓他去，他就去。

    另外，他不去，這時候老家夥什麽事都幹得出來。

    看那腿一下就跪下去了就知道……哼。

    陳老爺子自然有他的風範，就算生命已經接近衰竭，他還是維持著他的姿態，半躺在床上的老人就算眼睛緊閉著，但也無法讓人忽視。

    而他的手邊，依著他躺著的是他大家閨秀出身的老夫人。

    張健跟著陳東進房時，老人的眼睛就睜了開，沒有了以前的銳利的混濁眼睛儘管不清亮，但看得出來還是相當清醒的。

    陳東一見他爸睜開了眼，立馬拉著張健過了去，低腰緊張地叫了一聲，「爸……」

    老爺子看看他，再看看他們牽著的手，再看了看張健，鼻子哼了一聲，眼睛往邊上一瞥……

    陳東見狀，拉著張健就往老爺子示意的那張椅子入坐……

    椅子只有一張，陳東按了張健坐下，又對上自家老爺子的眼神，討好地一笑，引來他父親的閉眼，眼不見心不煩。

    張健半低著頭，沒去看陳東在他父母面前說話的樣子。

    陳東儘管在外面言傳是個愛男人的同性佬，但同時言傳的也是他的孝心，當年他老實跪著讓他爸打個半死也不動彈的事是替他攢足了名聲的，而其實與實際相符的是陳東確實有那般孝順。

    這男人發育簡單的腦袋裡覺得連孝順父母是人生里第一個應該做到的事情，何況他是老來得子，覺得孝順父母更是重要得很，所以後來非得要張健不可了，別說老爺子教訓他的那些杖責，光內心的揪結的衝突就挺巨烈的，以至於後來與張健在了一起，張健還不冷不淡後，他心裡別說有多委屈了。

    他簡直是把命跟孝心都豁出去了地愛張健，哪想，這人還不稀罕，那一段時間，陳東次次都想親手殺了張健。

    不過這次，不管張健怎麽計較，他都得跟他一起侍候父母……

    母親醒過來時很是虛弱，看著陳東眨了下滿是皺紋的臉上的眼睛，完全沒了以往的那些掩飾，有些眼巴巴地望著……

    張健見過她不少次，但不是叫夫人就是以您稱呼她，陳東在偶然間才知道他的老母親是想聽到張健想叫聲「母親」……

    但凡換個性子柔軟一點點的早就依了這個老人了，可張健卻是無動於衷的，不近人情的性格在這時顯現得淋漓盡致，真是讓人恨得牙痒痒的。

    陳東平時儘管真是恨極了張健這臭性格，但還是能容忍著，反正對他來說早就習慣了張健的臭脾氣，平時想想開心的事情就夠他開心地生活了，也就不計較張健那怪得離譜的性子，只是，現在他忍不下去了，意會到他媽的意思之後就焦急地朝著張健招手，「過來，過來……」

    他急切得很，語氣里透出來的那種焦慮讓張健皺起了眉，雖然不想就範，但還是走了過去。

    「叫媽……」他一走近，陳東就拉上了他的手，看著他的眼睛皺著眉頭眼帶催促。

    張健微微斂眉，眼睛看向了此時也看著他的陳老太太……

    頓了幾秒之後……

    「媽媽。」張健叫了一聲，彎腰低頭，在老太太滿是皺紋，還有些老年斑的臉上左右親吻了一下。

    老太太沒有說話，只是眼眶裡瞬即充滿了淚水，沿著眼際流了下來。

    莫名地，這無聲的場景看得人心酸。

    「媽媽……」陳東叫著跪了下來，聲音也哽咽了，孩子般拿著自己的衣袖去幫他母親拭淚。

    老太太卻微笑了起來，動了下手，握住了張健與他的手，隨即看向了櫥櫃，又看了眼陳東，再看了眼家裡的老爺子。

    還能說話的老爺子一直都半閉著眼睛，但似乎一切都瞭然如心，在他夫人的眼神在他身上投注之後就開了口，「櫥櫃裡的東西都是你媽留給你媳婦的……」

    說著，睜開了眼，看了眼他的老夫人，對著陳東說：「去把外面的長輩叫進來。」

    陳東開了門，帶著一直在外面守候著的長輩們進了來。

    這些是陳東的舅舅，師叔，還有幾個師兄……

    他們一站定，老爺子疲倦地連出了好幾口才緩過神說，「家裡的小物什，老太太留的東西都是給媳婦的，老宅子是祖宗們一直留下來的，包括家具是留給陳東的，至於幾處地產，也是要留給他的，還有一些錢，我自己的，陳東給的一些也有一筆款子，這個我早就跟人商談過了，我死後這錢拿出來當四代親緣內的後代的獎勵基金，以後優秀的，或者要創業的，只要情況符實，基金會會處理的。」

    說完就不想再說了，把後事一交待，揮了揮手讓陳東帶人出去。

    張健一直坐在老太太的旁邊沒有說話，老太太也一直握著他的手沒有動，嘴角有著微笑，模樣有說不出的安詳。

    她怕是這其中最無辜的人了，兒子讓他得到了，後來也試著來喜歡自己，現在也是真把自己看作陳東的另一半……

    在陳東領人出去後，張健看著她，淡淡地開了口，「我會照顧他到他閉眼的。」

    老夫人聽了，握著他的手緊了緊，笑著掉下了淚。

    「別哭，他看了難受，會跟著哭。」張健拿過旁邊的絲巾幫她拭淚淡淡地說。

    旁邊老爺子這時用鼻子哼唧了兩聲，不過看向張健的眼神卻沒有了以往的冷淡與批判。

    他終還是當著張健的面承認了張健是他兒子的另一半。

    陳東跟張健守著陳老夫婦到了凌晨，倆老口相併不到兩三分鍾接連逝去的。

    得知父母一走，陳東的眼淚立刻爬滿了滿臉，最後嚎淘出聲，止不住地傷心……

    自己的男人哭得傷心欲絕，張健的薄唇抿成了嚴苛的線條，臉也冷酷得連閻王爺看了可能都覺得想打寒顫，他從背後抱著跪著大哭的陳東，緊緊地抱著。

    外面的人進了來，幾個老人幫著要整理遺容時，陳東站起來的腿都是軟的，如果不是張健在抱著，恐怕也是摔在地上去了。

    陳東因傷心眼神都有些失睛了，只一手緊緊拉著張健的手，張健稍離他遠一步都能引起他的加重力氣。

    張健見他這樣，靠近他在他耳邊淡淡地說：「別怕，我在。」

    他簡單的四字，陳東聽得卻慢慢回過了神，轉過頭看著他家張健，老男人語帶傷心與絕望地說：「爸媽沒了，我只有你了。」

    他語氣悽然得在他剛剛傷心欲絕嚎淘大哭時沒有動靜的張健眼角流了兩行淚出來……他抱著陳東的頭把他的臉埋在自己的胸口，淡淡地說：「嗯，有我呢，我讓你先走，不讓你傷心。」

    而此時，在打開的門外she進來的光線里，他眼角不斷流淌著的水際──爍爍發光。

    第240章 陳東與張健最後篇特輯 10《利劍》終

    父母全走，喪事過後，陳東好一段時間萎靡不振。

    張健陪他住在陳家的老宅子裡，沒有提起離去。

    陳東的老宅子有近五百多年的歷史，經歷明朝，清代翻修，保留至今。

    房子大，陳家的他系也住了幾家在裡面，還有一些老爺子收了當乾兒子干孫子的人也住了不少家，但老爺子老夫人一走，房子到了陳東名下，其他人也搬到了其它的住處，頗有點人走茶涼的感覺。

    與陳家恩怨不提不說之後，張健來過幾次，每次只是來到主廳呆一會就走，只去過一次陳東在陳家的臥室，別的地方一次都沒走過。

    大宅子有近八處大院子，小院子十二個，光天井就有二十四個，這種房子在那動盪的百年裡保留下來已經堪稱奇蹟，為保全它，陳老爺子為此以前也大費周章過。

    張健少時在他父親那聽過不少陳老爺子的事，年輕時候與老爺子對上，倚仗的也是陳東對他的執念，從沒想過真與這八面玲瓏，不著聲色的老爺子正面對持。

    連老爺子的一個小徒弟他都沒真正扛上，他也懶於跟老爺子有什麽糾葛。

    這二十多年，也是能不見人就不見人。

    沒想到，時間過去那麽久，五十來歲的時候，他竟然能這麽淡然住進陳家，與陳東四處走動，回憶他的童年過往。

    陳東講他父母住的院子與他住的院子中間的那個小院子的石板，他以前偷偷去找他的時候，要是被發現了，有時候老爺子氣得狠了，祠堂都不花時間拖去了，把他拖到這裡讓他跪在能涼透骨頭的石板上面，拿浸了鹽的鞭子打他。

    打得疼了，問他還去不去，他知道自己肯定是還要去的，所以就悶不吭聲。

    他不說話，他爸就打得更凶，鬧到最後，叔叔嬸嬸，師兄師嫂們都來求情，才能拖回房間去上藥。

    他爸乾脆關了他，他就爬牆，有時候連房間都出不去的時候，他就鑿牆。

    被發現了，他就裝病，連不吃飯這招都用過，為了去見張健，什麽荒唐事都幹過，他爸打他打到還沒拿起鞭子就手抖。

    這些事，張健以前只聽他粗略提起，從沒詳細聽過。

    他從來不願意聽陳東講太多話，他知道自己不是個會聽陳東所有話的人，他只要確定陳東的心在他心上，其它的，他都不願意浪費時間在上面。

    可能年紀大了，每天也沒有那麽多工作需要思索了，聽著陳東講這些事情，竟有抱他入懷的衝動。

    可能真的是時間久了，心都軟了。

    他身上所有的柔軟，好像真的要全用在陳東身上了。

    當然，他最大的殘酷冷血，也用在了陳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