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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3:26:33 作者: 空夢
    他只會說這些,一直都只會說這些。

    我哭著摸著他的臉,我想我太悲傷了,我看不到我們的前路,所以我只好選擇我們的末路,我欺騙他,我想這是我們最好的路,我對他說:「對不起。」

    他愣了,「對不起什麽?」他傻了一下,「沒什麽對不起,我不怪你,真的,不怪你。」

    「不……」我哭著哽咽。

    「張健,你別哭……別這樣哭……」他狼狽了起來,抹著我的眼淚。

    「對不起,我想讓你再幫我。」那一刻,我想我的心徹底碎了,乾乾淨淨的,我還聽見了一聲「蹦嚓」,那心掉下來了碎落了地的聲音。

    「張健……」他呆了一下,抹著我的眼淚,看見擦不干,亂了,「好,好,你別哭,別這樣哭,你告訴我,你要我幫你什麽,我幫你。」

    「我叔叔,他被帶走了,進了看守所,要判刑了……」我咬住了我的嘴,鮮血直流,他在旁邊驚叫,「張健,你鬆開……」

    「叔叔要是沒了,奶奶會死的,陳東,奶奶……奶奶疼了我一輩子,她不能死……」我哭得看不見他的臉,緊緊抓住他的肩膀,「陳東,幫幫我,奶奶不能死……」為什麽而哭?為什麽……路全斷了,我看不見了。

    「我幫你,你別哭了,張健,我幫你,你別哭了,別咬了,血停不住了。」我聽到了陳東顫抖的聲音。

    第49章

    那是一段我至死都不願再想起的時光。──BY:張健。

    --------

    陳東出院那天,天空很藍,飄著白雲,非常美麗,他的頭髮被微風吹著攔住了額頭,他嘻皮笑臉拉著旁邊的老婦人像在哀求什麽,我躲在角落裡看著他們走出我的視線,陳東的腰很直,腿很長,背影很挺拔。……那是我為數不多會想起的關於他的一點美好。

    那一年的夏天,暑假裡,我叔叔已經下獄三個月,案子還在秘密審判中沒有答案,父親還在北京呆著,家裡暗室里的玉器一件一件被人帶去北京,奶奶見不到大兒子,也看不到二兒子,就算不知道為什麽心裡也恐慌了起來,半夜睡不著叫著兩個兒子的名字,母親擔心她,日夜守在她的身邊一步都不敢走遠。

    而我……張家祖宅里的唯一男性,也要迎來高考,只有一個學期即將高中畢業。

    窗外的白鴿飛過,陳東的頭躺在我的肚子上,他問:「你要考什麽大學?」

    我躺在床頭,用手梳著他的頭,搖了搖頭,看著窗外。

    「喂,有什麽好看的。」他把我的臉扳過來,抱怨,「我好不容易躲過他們來見你,你這樣對我。」

    「你到底想過沒有?」他有點不耐煩。

    「嗯?」我低頭看著他那飛揚著的眉此時微微皺著,他很不高興。

    「你要讀什麽大學?」他重申了一遍。

    「隨便,考上什麽就讀什麽。」我說道。

    「哪有這樣的,你怎麽這麽沒計劃,你說你……」看著我,他又頓了,咕噥了一聲,「我知道你心煩。」

    我把他的頭推開,拿過桌子上的煙點上,無聊地咬了咬嘴,等待著窗外另一隻鴿子的飛過。

    「張健,你是不是不喜歡見我,每次你都這樣。」陳東走下床,把衣服穿上,「好了,不喜歡我我就走。」

    他拉著門就要出去,我喊住他,「我叔的事怎麽樣了?」這是這三個多月來,我第一次問他。

    他停住了腳步,扯了扯頭髮,「我八師兄一聽你叔叔的事就跟我翻臉。」

    他把門關上又走過來,一屁股坐在床沿,抬著他的臉看著我。

    「那你怎麽幫我?」我冷靜地說,下一刻玻璃杯從桌子上撞到了牆壁上發出支離破碎的聲音,我狠狠地扯著他的衣領:「他媽的陳東,你說過要幫我的?」

    陳東眯了眯眼,不掙扎也不說話。

    我放下他的衣領,走下床撿起衣服穿好,心底陰霾一片,「以後別來找我了。」我往門邊走去。

    「張健,你威脅我?」他跑過來抓住我的手,一字一句地說。

    「那又怎樣?」利落地甩掉他的手,打開門。

    「砰」一聲,門被他大力的關上,他把我推到門板上,抓著我的肩膀,負氣地說:「這下好了,不理我,現在,威脅我了?張健,你還想要怎麽對我?你說,說……」

    「我叔的事。」我冷冷地說,看著我剛摔了杯子的手,伸展著,「陳東,我們家就我奶奶跟媽媽在家,你叫我除了跟你鬼混之外什麽都不用想?」

    陳東瞪了我半天,泄氣地倒在了我身上,「我知道,我知道……可是那是我八師兄,我怎麽幫……怎麽幫都不對。」

    「那你滾。」我無動於衷,「我自己想辦法。」

    陳東死摟著我的腰,小孩子一樣倔強,「不。」

    我看著正對著我的窗,外面炎炎夏日,一片熾熱,我現在只是感覺到自己有點冷,「陳東,最後一次,你不幫,我走。」

    也許被我的口裡的狠絕震住,陳東慢慢從我的肩膀上抬起頭,說:「我幫,但你不能太過。」他明亮的眼睛看進我的眼裡,那是從末有過的認真,「你要答應我,不能太過,讓你叔沒事了你就收手。」

    「嗯?」我摸上他的臉,在他嘴邊吻了下,他追著過來索吻,我躲過:「你說。」

    他一臉失望,頓了頓說:「我這邊有份資料,可能跟你叔有點關係……」他朝我嘴上不甘願地咬了下才說,「我在我八師兄書房裡偷偷給複印的……可能有點用。」說完他就悶悶不樂了,再閃倒在了我身上,「張健,我可是為了你什麽都做了,你答應事情不要做得太過了,畢竟他是我八師兄,我爸最疼愛的弟子。」

    「我知道。」我吻上他的嘴,「我不會讓你為難的。」

    他纏住我的舌,「你知道就好。」他嘀咕著。

    拿到陳東給的資料,我終於明白他為什麽說我事情不要做得太過,薄薄四頁紙上,上面有他八師兄所幹的事情,而那些事情正是不巧不明不白栽在我叔身上的事。

    他的意思是只要我叔能脫罪,就不要捅他八師兄太多事?我笑了起來……笑得頭都疼了,多傻的孩子,他八師兄是他八師兄了,那我叔就不是我叔了?

    第二天,我把信封用專遞寄到了中紀委……把信放到郵筒時,手都沒有停一下。

    果不其實,在四天後,僅僅就四天……中央派了人下來,父親晚上來了電話,說他那邊已經取得進展,有人發了匿名舉報信,已經有人決定幫我們。

    這又是一次血風腥雨的清洗,那天早上,家裡重新插上線的電話劈天蓋地地響,我忽略我媽被我制止她去接時的詫異眼神,放下手中的牛奶,走過去接過了電話。

    「張健……你他媽混蛋……」陳東在那邊暴吼,那聲音可以穿透天庭,「你他媽的混蛋,我告訴過你的,我告訴過你的不要太過了,你怎麽答應我的?啊……你怎麽答應我的……你說啊……」

    我等著吼完,淡淡地說:「你說完了嗎?」

    那邊傳來急喘聲。

    「那是我叔。」我掛了電話,邊扯電話線邊回過頭對已經呆住的母親說:「爸來電話,直接打手機上吧,電話線不用插了。

    鈴聲又響了起來,我媽嚇了一跳,看著我掐著線的手,我頓了一下,重新接起,那邊陳東在說:「張健,張健,我告訴過你別太過的……」

    他還在發著脾氣,他暴怒,咬牙切齒。

    「那又怎樣?」我問他。

    「啊……」他痛苦地嚎叫,應該是吧?我想我的耳朵確實沒聽錯,他非常痛苦,以至於我毫不意外聽到他下面說著的這翻話,「張健,你是個混蛋,你利用我……你混蛋,我也不會讓你好過的……你他媽的利用我。」

    「你說完了?」我再次確定。

    沒得到回應,我果斷掛完電話,掐住電話線的手一松,斷了。

    接下來兩天裡,我以為我叔能在這兩天回家,但沒有等到,中紀委下來的人好像被拖住,花錢辦事的人回來告訴我,我叔在牢房裡只剩一口氣。

    那天我瞪著天空半天,那白花花的光線刺傷了我的眼,等夜黑了,我躺在床上打陳東的手機,我問他:「你不給我叔生路?」

    他在那邊冷笑,「張健,這是你選擇的。」

    我輕聲地再問了一次,「陳東,你不給我生路?」

    我聽到那邊的人在狠狠地吸了一口氣說:「張健,這是你選的。」

    「陳東……」我叫他,而他在那邊掛斷了電話,我對著黑色的夜,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父親打電話回來,說紀檢委那邊遇到了些麻煩,陳家的關係網太多,儘管檢舉的資料份量足夠,但還是撂不倒那個人。

    我問:「那叔叔呢?」

    「保命。」父親說,「竭盡張家一切,保命就好。」然後叫我把他要的東西派專人送上去,掛斷了電話。

    於是,張家在那天,傾家蕩產,保我叔一命。

    高考的那天,我叔被放了出來,奄奄一息,全家衝進醫院守在他身邊。

    我走進考場時,依稀記得有人好像問過我要考什麽樣的大學。

    我不太記得了,應該是有人這樣問過我嗎?

    三天考完,出了考場那天,陳東在等我。

    「我們談談。」他說。

    我點了下頭,依舊是老酒店老房間,但人不再是當初的那兩個人。

    陳東很瘦削,瘦得很離譜,他的眼睛裡一片赤紅,像病入膏肓。

    他一直沈默地站在窗邊抽菸,我坐在床上抽,直到天黑,倆個人都沒有說話。

    「那是我八師兄,他從小看著我長大的。」他突然開口,把燈打開,看起來很疲倦。

    我冷笑。

    他突然憤怒,走到我面前,揪住我的衣領,「你憑什麽這麽笑?我告訴過你,只要你叔出來了就好,為什麽要搞死我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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