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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3:26:33 作者: 空夢
    「這次從雲南運過來的茶……」叔叔小心地轉過彎,說:「剛被質檢局說摻有色素,還沒進倉庫就全部被提走。」

    我嚇了一大跳,嗓眼差點跳出來,「什麽?」

    「剛過來的茶……」叔叔咽了咽口水,「沒了,李老闆也被帶走了。」

    「什麽時候的事?」我頭都大了,這次茶運的是春茶,包括一些作工精良的普洱的紅茶跟綠茶,一共十二車運進倉庫,其中有六車是外銷,下個月就要調貨的,而現在已經是月底,離下月只有幾天了。

    「剛剛。」叔叔的手都在抖,不關是錢的事,如果外銷的貨不能及時提供,張家要面臨信譽打擊。

    「知道是誰動的手腳?」

    叔叔搖頭,「不知道,打聽不出,裡面沒有誰給我們消息了。」叔叔面色蒼白得跟鬼有得一拼,「我不敢跟你爸說這個事。」

    「我們現在能怎麽辦?」我悶著聲說,窗外一排一排的景象過去,可全都跟我無關,跟我有關的現在全是死局,例如叔叔,例如張家的事業。

    「是不是那個人?」我問我叔。

    「八九不離十……就算不是,也是有人趁著這次想扳倒我們。」叔叔把車開得很穩,穩得非常的慢,「我找了以前關係好的同事,透出來的的口風不多,但我想這事也是無非有人想落井下石。」

    「能找得人解決這件事嗎?」

    「張健,就算有人想幫我們,他們這次也不會出面的。」我叔苦笑著說道。

    屋漏偏逢連夜雨,說的就是這種情況嗎?

    我咬著牙,「真找不到人了嗎?」

    「樹倒胡猻散。」我叔很冷漠地說。

    看來,在接我之前,我叔已經用盡了他的全部辦法。

    「現在,要把李老闆弄出來,不能讓下面的人對張家失去信心。」我叔說,「我先送些錢過去,不能讓他在裡面吃苦。」

    「不行,」我猛偏頭對著我叔一字一句地說:「送錢,查出來就真完了。」誰都等著我們家出紕漏,送錢無疑是找死。

    我叔閉緊了嘴。

    「我們需要走關係……只有找關係找一條……」我揉著快有瘋掉的腦袋,「想想,有什麽現在能幫我們家的人?」

    「沒人會在這個時候幫我們的,大家都明哲保身。」車子已經駛向了我們家小道。

    下車時,「張健,這事只有我們知道?」我叔說。

    「嗯。」我點頭,母親跟奶奶是沒必要知道這些事。

    「我等會打電話給你爸。」我叔下了車,打開了車庫的門。

    「先別,我想想辦法。」我把書包橫挎在自己身上,向大門走去。

    「你想什麽辦法?」我叔愣住。

    「你找我商量,不就是代表我有能力去解決這事嗎?」我回過身,伸出食指讓他噤聲,「我們家還有女人,父親還在為你在北京奔波,現在,別問我會用什麽辦法,好不好?」

    我叔搖頭,「不行。」他冷喝掉,「你必須得告訴我。」

    「叔叔,我已經長大。」我朝他攤開手,「看看我,我已經長大……」

    媽媽此時打開門,向我們招呼,「回來了啊,外面冷,快進屋。」

    我沒再看我叔,進屋,跟奶奶問安,再回答了媽媽幾句在校的情況,回到房間做作業。

    拿起電話的時候手還是抖了一下的,號碼我按了足足十分鍾,拿起放下,再拿起到再放下,我遲疑得像個懦夫,但號碼全部按下去的時候,我的一部份自尊和驕傲也跟著垮掉了。

    「陳東。」

    「張健。」那邊很訝異。

    「晚上能出來嗎?」我問他。

    「能,」他馬上就回答,可能覺得自己過快,又問:「有事嗎?」

    「有。」我淡淡地說:「你出來嗎?」我看著玻璃里自己的臉,慘白沒有血色,就像夜間的怪物在對自己呲牙裂嘴一樣難看。

    「等會……現在六點,我剛到家,我要吃完飯再找藉口才能出來,你能等會我不?九點,頂多十點,可以嗎?」陳東在那邊有點急切地說。

    「好,老地方,老房間。」說完果斷地掛完電話。

    吃完飯我對我媽說,「期中考快要到了,我先回房做試題,你陪奶奶,我就不下樓了。」

    回到房間,洗完澡,看著時間過去,等到八點半的時候,我下樓自己溫了牛奶,奶奶先睡著了,我在她門邊說了聲晚安,再敲了敲我媽的門,舉了舉杯子,「媽,牛奶我溫了,你不用再幫我送上來了,你早點睡。」

    「好。」我媽在發呆,見了我下意識就笑,「需要什麽叫媽。」

    「知道了。」我捧著溫熱的杯子,點了下頭,又說,「你打個電話給爸爸,說你挺想他的,我也想讓他早點回來。」

    「你這倔孩子,說聲想你爸又怎麽了?」我媽笑罵著。

    我聳聳肩無所謂的樣子,「我先上樓了。」

    回了房間,把門關緊倒鎖,穿好衣服從樓上順著窗戶爬下,瘋狂地跑過那片陪著我成長的漫長的綠蔭小道,加足了勁跑,怕一不小心自己就會以同樣的速度跑回去。

    啊……怪物終於伸出了他的嘴,要去討一些它要的東西了,快跑……快跑……別讓它退回去……那真的會什麽也得不到的。

    沒攔到計程車,我一直都在路上奔跑,往市里跑,我不想回頭。

    不知跑了多久,也許跑了一半路程,也許是腳軟摔倒在了地上五體投地時,才發現自己渾身大汗,我原本想乾乾淨淨去酒店的,這樣上床之前就不用浪費時間洗澡了,可以用來干點別的。

    可是,不行……我得跑,我不能停留在那個我一回頭就可以看到自己家的地方。

    計程車終於來了,我到天元的時候,時間已經超過十點。

    我敲開了門,陳東那張臉在背光的陰影里顯得好看極了,他的嘴角微微抿著,眼睛裡有著亮的光,能把一個人溺斃在裡面。

    我推開他,走過去脫衣服,衣服全濕掉了,陳東跟在我身後,「怎麽了?」他過來拉我。

    我掙開他,「沒攔到車。」把褲子乾脆地脫下甩到地上,往浴室走去。

    陳東跟著走進來,「你跑過來的。」他瞪大了眼。

    我沒應聲,打開花灑讓水花洗去渾身汗漬。

    我閉著眼睛仰頭讓水打在臉上,後背,一道溫熱的肌膚貼上我的身體,陳東的聲音在我耳邊輕輕響起,「你這麽急著見我嗎?」

    他磨蹭著我的身體,嘴在我肩上滑著,下一刻,他扳過我的身體,用手按住我的後腦勺,熾熱的唇印上我的嘴。

    他的舌頭探了進來,狂烈地勾住我的吞咽,抵住我到了牆上,兩手緊緊掐住我的腰。

    兩唇放開時,我聽到他的心臟猛烈地在我胸前跳動,他的嘴角還有因為分開時連帶的口水,他煽情地舔了舔,笑著嘆息:「張健,張健……」他死死地抱住我,「我真高興你打電話給我,真他媽的高興。」

    他吻著我,笑臉俊美極了,那在燈光下真正神采飛揚的臉此時能讓一切光彩在他面前失色,「你知不知道,剛才我真怕你不來。」

    「可你來了,來得那麽急切,天,張健,我從來沒有這麽高興過。」他抱住我,止不住的欣喜。

    我抱住他,讓臉迎接那從上而下的水花,哦,陳東,不要那麽高興,你不知道嗎?我們之間最不需要的就是這個。

    那玻璃里的兩個人,相擁的那麽緊,兩顆心靠得那麽近,彼此都能清晰聽到對方的心跳,他們赤裸的擁抱著,身為同性的他們在一個狹小的空間裡身體貼著身體,那樣的親密,可真是可惜了,他們什麽都不是。

    陳東,我們什麽都不是,如果你不懂,也不想懂,那麽,何不讓我親手慢慢把我們的聯繫斬斷?當然,在斬斷之前,我要從你身上得到我想要的。

    多麽悲傷,我愛的男孩,如此深愛如此痛恨,我厭惡你,也厭惡自己,這條沒有回頭的路,我們已經給了自己最好的答案了。

    我朝空中伸出了手,探過水花,水從手中流過,什麽也抓不住,「真好,你是個孩子。」我張著嘴,無聲地對著空氣說。

    他現在可以什麽都不懂,多好,看著微笑著的陳東,那挺直的鼻下那張微薄的唇,他的眼裡印著的我冰冷又迷離,我吻上他的嘴,輕柔地觸碰著,他更摟緊我的腰,在我嘴裡嘆息。

    他以後會恨我的,恨我誘惑他,恨我利用他,就跟我恨他一樣多的理由,多好。

    愛恨扯平,無虧無欠,放過了他,也放過自己。

    我的愛情,沒了。

    多好。

    連祭奠緬懷都不需要。

    第47章

    「陳東,我不是來找你上床的。」我抱著他頭淡淡地說道。

    他推開了我,看著我眼睛一瞬不瞬。

    「我叔的事你知道,我爸去了北京,我們家現在有批貨被困住了,解決不好我們家就完了。」拿了浴巾裹上,走出了門。

    「我知道。」陳東跟在後面,「我找了我大師兄談了你家的事……他待我挺好的。」

    「所以?」我坐到床上,打開了電視機。

    「大師兄……他說沒什麽問題的,如果你爸……他在北京順利的話,你叔叔頂多丟了官。」陳東也坐了過來,沒有了前刻的親近,他偏頭看著我:「你找我來是說這事的?」

    「不是。」我搖頭,「我找你是為了我家茶業的事,被質檢局拿去了,你舅舅不是局長嗎?能幫我問問為什麽?」

    陳東剎那沈默。

    「說摻有色素,我們家請的人也被拿去公安局了,我們家做了這麽多年茶業生意,老字號商號不會搬自己石頭砸自己的腳。」我淡淡地說道。

    陳東不回答我,走下了床,從他褲子口袋裡拿出手機,坐到了沙發上。

    「舅舅……」

    「嗯,是我……沒睡……沒,是,有點事,我想問一下,就是張家那個事……對,我知道,沒有,張家兒子是我朋友,我問一下……舅舅……」陳東站起來,一眼都沒看我,拿著手機打開了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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