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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3:26:33 作者: 空夢
    「是。」我回頭看他。

    「我……我有女朋友。」他說。

    我笑了,說:「我知道。」

    你要知道,這世界上最殘忍的對話往往是在最平常的話里出現的,所以我對陳東的陳述沒有絲毫疑義。

    「張健,我錯了嗎?」他還在問。

    「沒錯,我們都沒錯。」我竟然還在笑,我還問他:「你認為我錯了嗎?」

    他搖頭,說:「你沒錯,你總是懂很多。」

    他像個誤入不是他的世界的聰明男孩,他說:「你懂太多,我跟不上你……」他繼續說著,用最不關己事的態度說著最關己事的話:「我信任你。」

    我低頭笑著,我不知道他看不看得清我的臉,我卻知道自己笑了,然後還點了點頭。

    「我們還是朋友。」他不知道自己的殘忍,他只是無知。

    那是一個還沒開放的年代,他的反應並不奇怪,他像一個聰明的孩子,接受一切,卻不知道他接受一切的涵義,他索取他所要的,一剎那間我覺得自己究竟值不值得,費煞一切能不能得到其實壓抑過後的那一丁點所想得到的?

    哦,不,我清楚地知道我不能得到,至少目前不能,我打開門,對著他露出一個真心的笑容,「陳東,你知道嗎?你是我的朋友,並且,我想跟你上床,我們都不需要多想。」

    「嗯。」他看著我,多英俊的臉,多好看的眼睛,他說「嗯」,然後再次確定,「張健,運動會?」

    「給我電話,我一定到。」

    「手機……」他伸到旁邊,把手機給我,「這給你……新出來的,我挺喜歡,給你,家裡有師兄另送我的一個。」

    他多慨慷,要知道那時候的手機還是稀罕物,並不便宜,我笑,卻搖搖頭,「你打電話給我……」我關了門,「砰」的一聲,我心裡弦本就快要搖搖欲墜,這次,算是徹底斷乾淨了。

    你知道嗎?這世界上的傷心,沒有很傷心,只有最傷心。

    我在清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抱著自己蹲在地上,笑了……我笑得哭了,掉念自己以前可悲的妄想。

    奶奶吃飯時,摸著我的手,說:「乖孫,你怎麽了?」

    我搖頭,還笑了一笑。

    「乖孫,想哭,你就哭,奶奶在這。」她抱著我的頭,我哭了,最後一次,為他所哭。

    那天邊的雲,悄悄地飄過來,多麽平靜。

    第32章

    運動會那天,陳東是籃球隊前鋒,到了時已經開賽,他在底下對著看台上的我揮手,我坐著看著籃框,想著最好能進幾個球,別無聊到讓我提早離場。

    「張健……」挺甜美的聲音在叫我。

    轉過頭,一頭長髮,儘管年齡小但舉手投足皆得宜的小美女微微笑地亭亭玉立在面前。

    「嗯。」我只是冷冷淡淡打了聲招呼,陳東的小女朋友,全市最美的小美人,品行好,才能突出,性格也挺不錯,十全十美。

    她習慣了我的冷淡,抿嘴一笑,坐了在我面前,「陳東說你要來,我半天找不著你,沒想到你坐後排了。」

    我「嗯」了一聲,看著球場不再說話。

    一場球下來,身邊的小美女只是為著她的男友喝彩,我這陰陽怪氣的人不答理她,她也不在意,旁邊的小女伴弄來什麽吃的,給我一份,我沒要她也沒有不悅,很順手地給了別人。

    她是個不錯的女孩,跟陳東相配在外人看來簡單是天造一對,地設一雙。

    陳東一方以88:51大勝對方告捷,小美女笑得矜持,但笑得很美,站起來鼓掌,眼神脈脈地看著在場中揮舞著球衣向觀眾義氣風發示意的陳東……我突然在想,陳東看到她跟我一個站著一個坐著的這個場面,是不是覺得很突兀?一個跟他上床的他以為的好友,一個他心愛的女友?

    真有趣,我替他樂,對著小美女章薇薇笑了一笑,說:「他很不錯。」

    章薇薇順了順長發,拔到耳後,萬足風情,「謝謝。」

    我站起了身,向場外走去,後面她的聲音說:「有慶功宴,你等會……」

    「替我向他說聲祝賀。」我點了下頭,對她說。

    「謝謝。」她說,然後遲疑,「不過……」

    她說:「不過陳東希望你來……」

    她如果知道我跟陳東的齷齪事?會不會再說出這樣的話來?我知道不會,她只是認為我怪胎並且還是陳東的朋友,什麽也不會多想,所以我平靜地搖頭,說:「我還有事,先走,抱歉。」

    我離開一中的時候,豔陽高照,我搭了公車回家,我奶奶還在陽光下曬著太陽,我蹲她旁邊還在睡,我摸了摸她的小手,她朦朧間說:「乖孫,你回來了……」

    我笑了,在她的銀髮上纏了纏,溫柔地說:「回來了,您再睡會,醒來我陪你玩。」

    她安心地再度睡下,我回到客廳,電話「叮叮」作響沒人接,等它響到四十八下,我放下手中的電視搖控器,接了電話。

    「張健……」是陳東的聲音,「你怎麽就走了?」

    「我就不陪你去吃喝了,我看了比賽,你打得挺好。」

    「謝謝。」他在對面說。

    我沒有作聲。

    他在說:「那你現在出來,我定了幾桌菜,都是哥們一起,你來充個數。」他一如既往地邀請我。

    我說著:「陳東,恭喜。」

    他默不作聲,等著我的下句話。

    我停了幾秒見他沒說話才說:「我不去了。」

    「為什麽?」他聲音有點沙啞了。

    「不為什麽……陳東,我跟你是朋友,並不代表我跟你的朋友是朋友。」我這樣跟他說著,冷漠並且鎮定。

    我對他一向很有說服力,在他一票接觸的人里,我像那個掌握真理的人,我說的話他信服,並且對此對我刮目相看。

    這就是可悲的年少里過早成熟的好處?讓同齡的人覺得你優秀得讓他想靠近?

    所以他接受了我對他的解說,到最後說:「張健,我很希望你在我身邊的。」他鬱悶地說,我竟然能想像他撫著頭,邊說話邊踢著牆角的情形。

    可是,又能如何?他現在不屬於我,或許以後我再努力他也不會對我有我曾對他那樣的傾心,我惡劣地對自己笑了一下,然後對他說:「陳東,我掛電話了,恭喜。」

    「叭」一聲,電話掛了,他在想什麽?我無所謂,只要知道他在意就可以了。

    第33章

    家裡院子旁邊的樹林全發芽了,綠意蔥蔥,我叔開著車回來時沈著眉看不出絲毫喜悅。

    對於張家,這是一個有點風起雲湧的年頭,開春的市里發生一連串事件,我叔被人推出了台面當了替罪羊,一不小心處理不當,政治生涯毀了不僅,還需面對幾十年的牢獄之災或者是死刑。

    有些事情家裡的女人是不需要她們操心的,我媽現在最大的責任是照顧好我奶奶,不讓她知道一輩子都謹言慎行的二兒子這次落了馬,被人陷害了去。

    我也參加了張家男人們的會議……整個張家,也就我爸,我叔,我三個男人,天大的事出現了,張家的男人需要頂上去。

    我爺爺以前是國民黨軍官,為了不願意離開祖國的奶奶,拋棄身份隱身埋名了下來,也成功躲過了最受迫害的那十年,聽說這個睿智的長者用韜光養晦保存了父親兄弟二人,留下家業撒手人寰時是微笑著離開的。

    奶奶是不希望叔叔參加政治的,但他喜歡,她跟父親只好放了手,叔叔從外地調回來,原本是想依靠張家在本市的勢力更加仕途坦蕩,可沒想到這次……在無旋迴的時候已被人陷害了去。

    「家裡還有些東西,我去京里一趟。」父親還是顯得沈著。

    「可是……」我叔撫著額,他是麽子,奶奶中年得的,寶貝得很,繼承了爺爺對政治的天賦,才三十出頭,就已比別人多走遠了很長路。

    父親抽著菸斗,眯著眼睛說:「這次怕是中央的人也插了手,我們也只能到中央去,我記得有個父親的老校友,文革後還跟父親聯繫過,有點交情,這事找他說說有用。」他把菸斗在桌上敲著灰,看著我,「這次那件二十四套要帶上京。」

    二十四套玉器是爺爺留下的最得意的收藏,從碗到勺,還有小椅子,小四方桌,全是玉雕成的,雕刻精美得栩栩如生,一共二十四件,堪稱舉世的無價之寶。

    那也是我最喜歡的一套玉器,我從小就在等著父親把他傳給我……我曾為了它動過我父親不少暗室保險箱,為了它也不知被父親用棍子追著打過多少次。

    父親既然要用上了它,必是他深思過後的考量,我點了點頭,「好。」

    我叔朝我笑了笑,有點澀然。

    我面無表情,張家的事張家必須解決,這個時候小家子氣是來不得的,再不捨得也要捨得。

    「我上京這段時間,下面的時我已經叫人穩妥地打理著,你叔不好出面,有事了老管事會跟你聯繫……」父親慢條斯理地吸著菸斗。

    我沈著地說:「我十六歲了,爸爸。」

    「嗯。」父親笑了笑,「你爺爺十五歲就上了馬背,從了戎。」

    「知道。」我端坐著,知道我已必須管事。

    「你跟陳東……也少接觸。」父親慢悠悠地說,每當他這種不動如山的神情時,那已是事態已經危重到生死一刻了,「這次事裡,怕是他們家也認識的。」

    陷害的人也跟陳家的老爺子也有交情?他的哪個弟子?還是哪個……?

    「別多想,張健,你要做的就是低調,避免到陳家去,也別跟陳東說這個事,他問什麽你也別說,只是小事,但也要做到十全十美。」父親說:「烏雲沒散開時,全都給我收緊了尾巴,懂嗎?」

    面對父親突然沈下的威嚴的面孔,我叔跟我齊齊答應了一聲。

    出了書房時,客廳里母親拿著電話說:「是陳東……」臉色淡淡,不像平時陳東打電話來時那麽高興,怕是已經知道了什麽吧。

    我拿過電話,她退了開去,拿著雞毛憚子繼續抖落著家俱,走了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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