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PARTⅠ

  隔天一早，徐冠勛開車載他們下台中，天氣明朗，高速公路上車流順暢，車子上的他們有一搭沒一搭的在聊天，充斥著愉快的氣氛。

  徐冠勛的心情從昨晚好到現在，連最危險的一天都渡過了，又有什麼過不去的關呢？

  對未來，他充滿了希望。

  兩個小時過後，他們抵達租屋處。

  舊小區公寓的外表白牆斑駁，攀著藤蔓，一樓是賣五金的店家，旁邊有公寓的小門可以上樓。

  他們上到三樓，他觀察到這是一層樓有兩間住戶的設計，領在前頭的簡依琳走到右側的白鐵門前，用鑰匙打開鐵門再推開木門，眼前可見架著鐵窗的小陽台，右側是落地窗，而她拉開第一層玻璃門還有一層紗門，才進到裡面。

  一望進去，屋內有小客廳、兩間房、廚房跟衛浴間，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他進門後，簡依琳倒了杯水給辛苦開車的他。「你什麼時候要開車回台北？」

  徐冠勛思忖了下，「嗯……下午吧，想在這休息一下。」

  「那你要不要進我和辰辰的房間睡一下，中午再叫你起床吃飯。」

  「你煮？」他一臉期待，很久沒吃她的手藝了，這一提就好懷念。

  「對。」簡依琳臉上的微笑有些羞怯。

  他露出勢在必得的表情，「那我絕對要吃到的。」

  簡依琳被他的表情逗笑，朝旁吩咐，「辰辰，帶你爸比進房間休息吧。」

  「好喔！交給我！」簡奕辰蹦蹦跳跳地拉著徐冠勛進房間。

  房間內有床有計算機和組合衣櫃，也擺了不少小孩的玩具，徐冠勛一上彈簧床躺著，簡奕辰也跟著爬上去，躺在他側邊問：「爸比，什麼時候我們可以住在一起？」

  「很快，給我點時間搞定結婚的事，到時候你就可以天天看到我了。」

  「真的？」

  「當然是真的。」他親了一下他飽滿的額頭，「我也想天天看到你。」

  簡奕辰笑得很開心，鑽進父親的懷中，「一起睡。」

  「好，一起睡。」他嘴角含笑，拉高棉被蓋住兩人的身體，閉眸進入夢鄉。

  一個小時後，簡依琳煮完飯進房間看見的就是父子倆睡在一起的畫面，她眼底眉梢都是溫暖的笑意。

  他們父子倆感情真好。

  叫他們起床後，父子倆就坐在客廳吃飯，尤其是徐冠勛吃得一臉心滿意足，大讚她的廚藝，讓簡依琳心情很好。

  由於他下午三點才打算離開，簡奕辰拉著爸爸在客廳看他喜歡的故事書。

  「爸比，逢魔時刻會出現神秘的事情喔。」他指著名就知道是要藉由故事教導小朋友要愛護動物。這孩子看似早熟，但其實也很喜歡這些充滿故事性的傳說。

  「你看嘛，主角在黃昏的時候進到一個阿飄動物園，從那些死亡的動物身上知道人類多麼不愛惜動物，所以回到原本的世界後開始做保護動物的行動。」

  「嗯，很偉大。」

  「為什麼我覺得爸比一點也不感動呢。」簡奕辰懷疑的看著他。

  「相信我，我很佩服他。」他擺出誠懇的臉。

  這時，簡依琳走過來，「媽咪要去一下市場，冰箱沒什麼菜，晚上會沒得煮。」

  「要我陪你去嗎？」徐冠勛主動問。

  「你幫我照顧辰辰就好。」簡依琳微笑道，拿了皮包就走出去。

  市場有著不少太太在逛，攤販喊價聲此起彼落。

  平常她只有休假才會來市場，有時食材不夠就只好去超市買比較貴的。

  她走到一個菜販面前挑菜時，菜販熱情問候她，「簡小姐，這段時間都沒見到你耶。」

  「因為工作的緣故跑到台北三個月。」她微笑簡答。

  「這樣啊，還以為你被嚇跑了。」

  「什麼？被誰嚇跑？」她困惑菜販天外飛來的這句。

  「你鄰居沒跟你說？」

  簡依琳搖搖頭。平常早出晚歸，和鄰居不見得能說上幾句話。

  「前些年，你們公寓不是搬進了新的住戶？住三樓？」

  「喔……那是我對門的，不

  ..

  過平常都沒打招呼，我也不曉得對方是什麼人。」

  「那是一個老女人，好像平常不住那，只有偶爾會來這裡住，但見過她的人都說，這人看起來十分嚴厲，很難相處，說不定會告人。唉，如果有壞鄰居，那生活是很難過的啊！」

  她愣了愣。

  「總之你要小心點啦。」菜販好意提醒。

  「謝謝，我會注意的。」她點頭道謝，買了兩樣菜後就去逛別的攤販。

  她邊逛邊想，要是那位鄰居真的這麼惡劣，茵茵應該早就告訴她了啊……不過也不一定，茵茵工作以外的時間是個宅女，可能不會和對方碰上面。

  租了房子卻偶爾才來住，還租這麼多年，滿奇怪的一個人。

  買完菜離開市場時，她將這個問題拋諸腦後。反正鄭喬茵嫁出去了，她不久後將會解約搬家，也不用計較遇不遇得上了。

  時間過得很快，下午三點到了，徐冠勛和簡依琳及兒子道別後，開車離開。

  晚餐前，簡依琳繼續陪兒子看故事書，等她進廚房要煮飯時才發現自己少買了雞肉，做不成咖哩。

  她有些懊惱，肯定是因為邊逛攤販邊想事情的關係，真糟糕……

  「辰辰，媽咪少買了東西，要去黃昏市場一趟，你也要來嗎？」簡依琳探頭問客廳的兒子。

  「好啊！一起去！」簡奕辰興致盎然地答應。有些攤販看他可愛還會給他一些小零嘴呢！

  因為黃昏市場比較遠，簡依琳騎機車載孩子過去，買雞肉之餘也順便買便宜的當季水果，簡奕辰笑呵呵的咬著棒棒糖，口袋還塞著果凍跟餅乾、肉乾。

  買好菜後騎車回家，簡依琳提著購物袋上樓，簡奕辰在後頭活蹦亂跳地跟著。

  她沒想到會撞見隔壁的住戶，那人正要用鑰匙開門，熟悉的側臉讓她不敢置信，懷疑自己看錯，卻不小心脫口而出，「媽？！」

  她背後的簡奕辰愣了愣，看向母親出口喊的那個人，更訝異了。這個人不就是前天他們在飯店外的商圈散心時遇到的兇巴巴歐巴桑嗎？

  簡秀卿淡淡地看向他們，面無表情地沉默了片刻，突然說了一句，「要進來聊聊嗎？」

  簡依琳渾身緊繃，還在猶豫要不要答應時，簡秀卿喀的一聲轉開門鎖，轉頭逕自走進去，鐵門沒有闔上。

  「媽咪，她是誰？」簡奕辰拉扯她的衣角。

  簡依琳有些沉重地嘆了口氣，「她是你奶奶。」

  簡奕辰很錯愕，那麼溫柔的媽咪居然會有這麼可怕的媽媽……

  「媽咪以前怎麼沒跟我說過她的事情？」

  「這個……因為媽咪做了惹你奶奶生氣的事情，所以被趕出門了。」

  「那奶奶為什麼住我們隔壁？」他不太懂，奶奶看起來不太喜歡媽咪，媽咪對奶奶看起來也有點緊張害怕，奶奶既然趕媽媽出門，不想見媽媽，怎麼會在這裡出現呢？

  「我也不知道呢。」簡依琳茫然地看著那道沒關上的門。

  「那媽咪想怎麼辦？」

  簡依琳雖然不太知道要怎麼面對母親，但人都在隔壁了，她也想知道她怎麼會湊巧住在這，她的工作不是在台北嗎？

  思忖了下，她說：「嗯……還是跟她聊一聊吧。」

  至少，她想知道為什麼她要租這裡這麼多年，卻不常來。

  「我跟媽咪一起過去。」

  「嗯。」簡依琳微笑點頭。

  將食材先放回家裡冰箱後，她才抱著忐忑的心情牽著兒子進隔壁門。

  「打擾了。」進門時，她客氣的喊了一聲。

  門內的格局和他們家相似，陽台和落地窗拉門，在拉門前脫好鞋，她打開落地窗後，眼前的模樣讓她愕然。

  室內空空蕩蕩，除了基本家具外沒擺太多東西。

  簡秀卿坐姿端正地在沙發上等著他們，嚴謹的性格表露無遺，而她面前的矮几上擺著三杯紅茶。

  她掃了他們一眼，「進來吧，真慢。」

  「……抱歉。」簡依琳直覺道歉，低著頭走到沙發旁坐下，簡奕辰靠在媽媽身旁一起落坐，用打探的眼神看著奶奶。

  簡秀卿指著飲料，聲音冷淡地道：「喝吧，好歹我倒了。」

  「謝謝。

  」她拿起桌上的兩個紙杯，一杯遞給了兒子，喝了幾口後提起勇氣，侷促地跟母親介紹，「這是簡奕辰，我兒子……」

  「我知道。」她淡淡地應聲，表情沒什麼變化。

  「呃？你……知道？」簡依琳錯愕。她怎麼可能知道，她們都斷絕親子關係這麼多年……

  簡秀卿沒回答她的疑惑，端起茶喝了一口，氣氛陷入僵冷。

  「媽……你怎麼會住在隔壁？」她嘗試性的再開口。

  「不算住，有空才會來。」簡秀卿淡淡地道，但沒說出原因。

  這時，簡奕辰膽大的開口，「奶奶，你以前為什麼要趕我媽咪出門！」

  「辰辰？！」簡依琳沒想到兒子會這樣直接了當的問出口，頓時心慌了，連忙回過頭對簡秀卿說，「小孩子不懂事，媽別放在心上——」

  簡秀卿直視簡依琳，不客氣地打斷她的話道：「因為你太笨了，既笨又愚蠢。」

  簡依琳瞬間表情僵直，呼吸停滯了幾秒，接著胸口大力起伏，過去總總與母親相關的記憶和壓力迎頭壓下，讓她有些喘不過氣。

  「你怎麼可以這樣說我媽咪！」簡奕辰氣呼呼的跳出來。

  簡秀卿依然冷言冷語，「如果不愚蠢，畢業後怎麼會為了男人放棄我安排好的一切，一心只想為男人付出，為男人做牛做馬，連做怎樣的決定對自己才是最好的都無法判斷，不只如此，沒想仔細就和他結婚，還換得離婚後獨自生養小孩的下場，我看了都覺得悲哀。」

  簡奕辰大聲反駁，「才不是！爸比和媽咪他們是相愛的，只是有點原因才分開的，我們一家三口會過得很幸福，才不悲哀呢！」

  「我猜得沒錯，果然又要重蹈覆轍了，在那條街湊巧看到你們時，我就想到你前夫的飯店也在附近，明白你又感情用事了，那當下我真是怒火攻心。」簡秀卿冷峻地說，「你難道不羞愧嗎？只會一而再再而三的犯一樣的錯，明明只要聽從我的話你的人生就一帆風順，然而你寧願聽從自己的感覺，也不相信我這個母親，我以為你離婚後會變得比較聰明，結果根本沒有，還想再結一次，我替你覺得丟臉！我居然生了這種女兒！一個永遠學不會教訓，將自己弄得狼狽不堪的女兒！我告訴你，當初我把你掃地出門，我一點也不後悔！你根本無葯可救！」

  簡依琳受不了的淚流滿面，為什麼，為什麼在母親眼底，她就是這麼的不堪。

  「夠了……別再說了。」她哽咽道，聲音帶著一絲虛弱。

  簡奕辰氣呼呼地瞪了簡秀卿一眼，然後轉頭拉著媽媽的手，「媽咪，我們回家！」

  「嗯。」她狼狽的抹掉臉上的淚，才要起身，就發現下一秒，兒子的身體突然軟軟的倒向她，她嚇了一跳，連忙接住他，慌張的喊著，「辰辰，你怎麼了？！」

  「他睡著了。」簡秀卿淡淡地說。

  「什麼？」她詫異地抬頭，正想多問什麼，眼前也一陣暈眩。

  不會吧……紅茶裡面有下葯嗎……

  「……為什麼？」在眼前陷入一片黑之前，她努力睜開眼，不能理解地問。

  簡秀卿充滿氣勢地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地冷眼看著她，「我不能讓你再犯錯了。」

  下一刻，黑暗全面覆蓋她，她終究還是失去了意識。

  失去簡依琳母子的消息已經一天了。

  徐冠勛心急如焚，他們母子倆的手機都打不通，這是他們複合後，從來沒有過的事。

  難道，他們母子倆縱然沒在車禍當日出事，但該來的還是會來嗎？

  終究……還是要失去他們嗎？

  不行，現在不是在這裡枯等的時候，此時正巧汪士傑拿著文件敲門進來，「總經理……」

  「你來得正好，我的職務由你暫時代理，我得親自去台中一趟。」

  汪士傑點點頭道：「沒問題，想去幹麼就去幹麼，我辦事的能力你放心，這裡少你一天不會出事，但是，依琳小姐和你兒子現在說不定不知道在哪個地方擔心害怕著，他們才是最需要你的人！」

  徐冠勛頷首，起身拿過外套和公文包，經過他身邊時拍他的肩，「謝了，兄弟！」

  「別囉唆了，快去吧。」汪士傑拍他的背，給他支持的力量。

  「嗯。」他微微一笑，匆匆地離開辦公室，搭電梯直接到地下室停車場，開車上高速公路，往台中簡依琳的租屋處奔馳。

  抵達公寓前面，停好車位後，他拿出手機里他們母子倆的照片，開始一一詢問小區內走動的住戶，但他們都說沒見到簡依琳母子的蹤影。

  他決定先去警局報案，多一分力量來協尋總是好的，接著他又到她平常會去的地方找，公園、早市、超市、黃昏市場一一探問，然而得到的都只有不知情的答案。

  這樣漫無目的的找著，找到後來，他有些心灰意冷，走累了的他隨意挑了路邊的長椅坐下，茫然地低頭望著自己腳上的皮鞋。

  到底是誰，為什麼要綁走他們？

  他有打電話問過鄭喬茵關於她是否可能得罪過誰，但鄭喬茵說她因為內向，所以交友情況很單純，基本上是不可能與誰結仇的。

  她任職的宴會設計公司他也有打去問過，他們也沒任何線索。

  無力感吞噬著他，椅子上的他連動一下的力氣也沒有，只痛恨著自己的無能。

  他覺得腳底下是黑洞，一旦失足墜落他就再也爬不起來，也沒勇氣繼續追尋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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