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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3:21:41 作者: 醉折枝
林微吟聽得毛骨悚然,吞咽一下,努力放平聲線:「那你……你爸來看過你嗎?」
「輸液的時候他來了。」聞人以謹點頭,「我看見他就哭了,和他說我媽媽之前的事情,說我想回去,我不要和媽媽在一起了。」
「我爸不太信,但他沒直說,只去問了我媽媽。我媽媽就像瘋了一樣衝進來,抱著我開始哭,一邊哭一邊問我為什麼要撒謊,為什麼要這樣傷媽媽的心。」聞人以謹想起來都覺得好笑,居然真的笑了一下,「她哭起來很可憐。我爸信她,不信我。」
林微吟盯著聞人以謹看了一會兒,不出意外,他這個讓人渾身汗毛豎起的媽應該和他長得有點像,這樣一張臉哭起來梨花帶雨,確實很要命。
她點點頭:「那別人呢?」
「我媽媽和別人都是這樣說的,說我撒謊。」聞人以謹說,「可能我看起來就不像個好孩子,所有的人都信她,和我說,不要撒謊,要聽媽媽的話。」
「然後我媽把我帶回去了。我知道我沒路可走,在別人眼裡,我就是個不聽話的撒謊精。」聞人以謹像是忽然放鬆下來,「可我還想活著。」
「我不掙扎了。」他說,「她讓我學什麼,我就學什麼;讓我道歉,我就道歉。她把我關箱子裡,我只撐開縫把空氣放出來;不給我吃飯,我就不吃;讓我把我討厭的東西吃完,我也硬地吃完,大不了到最後全部吐出來。」
林微吟一怔。
難怪他那麼割裂,一時溫柔典雅得像朵水蓮花,一時又是頹靡冶艷的妖艷賤貨。
難怪他會習慣性地嘔吐,只能用精神類的藥物強行壓下去。
癥結終於出來了,林微吟吸了口冷氣,聽見聞人以謹說:「有時候別人會問我,我媽媽怎麼樣。」
林微吟心說這問題問得可真好,她轉頭去看聞人以謹:「你怎麼說?」
「我說,我媽媽很好。」聞人以謹露出微笑,恰到好處的甜蜜,這個笑在孩子臉上顯得純真無瑕,在成年男人臉上就有種令人汗毛倒豎的詭異。
他輕輕地說,「我愛她。」
林微吟反手摸了把後背,摸到一手冷汗:「之後呢?」
「之後我都很聽話。大概兩個月之後,年底,我外公和外婆來老房子裡看我和我媽媽。我媽媽做飯的時候,我故意跑到廚房裡去……其實我不記得我做了什麼。」聞人以謹說,「反正最後她尖叫起來,把刀扔了,我手上全是血。」
他捲起袖子,把左臂伸過去。他的膚色很白,小臂上藍紫色的脈絡隱約可見,靠內側的位置有一條長長的疤,比膚色更淡一些,不仔細看不太能發現。
「我就到外面和我外公外婆說,我媽媽經常打我,還用刀砍。」聞人以謹輕輕地說,「我那天身上全是血,我外公動搖了,帶我去醫院縫合,然後強行讓我媽媽去鑑定。」
「你媽媽……應該不太正常吧?」
「準確來說,她沒有正常過。」聞人以謹放下袖子,「她只是擅長裝。她跟我爸結婚很早,小時候有我外公外婆寵,結婚以後有我爸寵,沒有發作的理由。等到他們因為什麼原因離婚,她就發作了。離婚之前那段時間,她對聞人明秀其實也不好。」
「她從來沒有把聞人明秀當作女兒,當然也沒把我當作兒子,也從來沒有愛過我。」聞人以謹看著牆角,「但她知道說什麼、做什麼,會讓我不好。我上次不應該見她的。」
這個故事說到這裡就算是完了。劇情不複雜,林微吟以前打發時間看的書每一個都比這個燒腦,但這是真實的故事。
聞人以謹把自己的過去剖出來,血淋淋地給她看,讓她知道這世上真的有母親會不愛自己的孩子。
林微吟以前從沒想過,也想像不出來。
她叛逆期那會兒真的很討嫌,鄧女士恨不得一腳把她踹出去,但也沒真對付過她,最多就是冷戰,彼此能互相不理一個星期。但是如果林微吟悶房間裡不出來吃飯,鄧女士就能臭著臉踹門,讓她趕緊滾出來,吃完再滾回去。
熬過叛逆期,就又好了。鄧女士其實還算民主,也就是嘴上嘮嘮叨叨瘋狂輸出,實際上只要不違法犯罪或者在鬼混出渣女行徑,林微吟幹什麼都隨便。
林微吟還記得她大一回家,剛好那天林先生出差,她熬夜躲被子裡看靈異片,看到最後嚇得旋轉起跳原地變成螺旋槳,跑去找鄧女士,一邊還撕心裂肺地嚎:「媽----!!!」
鄧女士對這種睿智行為表示鄙夷,但還是大方地分了半個床位給受驚的林微吟,讓她在邊上睡個好覺。
對林微吟來說,鄧女士凶歸凶,觀念不合歸觀念不合,但鄧女士代表她的家,是她嚇得螺旋飛天的時候可以跑過去的地方。
但是聞人以謹沒有。
他最悽慘的時候,沒人信他。
他親口說過,他和同胞而生的姐姐關係不怎麼樣。
他的母親----如果還能用這個詞語來稱呼,則是折磨他這麼多年的癥結,是他所有恐懼和絕望的來源。
林微吟覺得一口氣要上不來了,她壓著胸口,掌心下心臟瘋狂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