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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3:21:41 作者: 醉折枝
林微吟低下頭,鞋尖平平地劃了劃,悶悶地說:「……那你就這麼打架,沒事嗎?」
「沒人管。我爸媽離婚離得早,我爸平常要管也是管聞人明秀。」聞人以謹淡淡地說,「再說,打架這回事,只要沒人看見或者沒人信,那就是沒打過。」
林微吟先被這個邏輯驚了,再想想,居然覺得很有幾分道理。以聞人以謹這個低頭時不勝嬌羞的樣子,他往那兒一站,不像打人的,像挨打的,並且還是一邊挨打一邊義正言辭但弱雞地勸阻「你們不要再打了啦」的。
她屈服了,猶豫著說:「那,這件外套……」
「送你了。」
「……這多不好意思。」
聞人以謹看了林微吟一眼:「那你打算穿著原來那件回去?」
林微吟撿起地上那件,揉巴揉巴塞進牆角的垃圾桶,以行動表明態度。
「酒會結束了沒?」聞人以謹摸出車鑰匙,依舊是懸在指尖的路數,鑰匙搖搖晃晃,「送你回去?」
林微吟點頭,自覺主動進入角色:「謝謝這位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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療養院位於城郊,附近是原來租界時期建造的房屋,療養院也建成租界風,紅磚花牆、雕花柵欄,大門進去最先看見的是白色的天使石雕和三層的噴泉池,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什麼高檔別墅。
聞人以謹比對著手機便簽上的手續,一層層登記,終於走到目的地。他把手機放回去,伸手推門。
門是厚重的隔音材質,但上手的感覺很順滑,輕輕一推就滑開,一點聲音都沒發出來。
聞人以謹心說這質量可真好,轉念一想,又覺得確實該這麼好。
到這種程度的精神病人,也許是吃不住一點外界的聲音。
門裡是個小套間,最先看見的是分隔出來當做小客廳的空間,中年女人坐在桌邊,托著腮看桌上的塑料花瓶。女人有張漂亮的臉,歲月不能剝蝕她的美,反而讓她有種古老壁畫一般的美感,但看到她的第一眼,最先看到的絕對不是那種美,而是一種微妙的矛盾感。
比如在這個私密的空間裡,她卻打扮得過於得體,旗袍披肩,盤起的長髮上斜斜挽著一排銀質的小花,甚至上了精緻的妝,仿佛真是個民國時養尊處優的貴夫人。
又比如她這個年紀不該天真,也是端莊溫雅的長相,但她托著腮,定定地看著花瓶,一個動作就又生出些天真爛漫如同少女的風韻。
聞人以謹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抬腿進門,反手在背後關上門,也不走近,就貼著門站:「媽媽。」
他面無表情,這兩個字平淡到了幾乎是毫無感情的地步,好像不是面對母親,而是隨口提起什麼平常根本用不到的詞語。
女人一愣,朝著門的方向轉過頭,盯著聞人以謹看了一會兒,忽然站起來,臉上是藏不住的驚喜:「以謹?」
聞人以謹點頭:「是我。」
女人快步走過去,伸手摸了摸聞人以謹的臉,看了他一圈:「你還好嗎?」
「好。」聞人以謹說,「我沒有什麼不好的。」
女人拉著他的手:「你爸爸呢?他來了嗎?」
「這次沒來。上個月來過,16號。」
「……是嗎?」女人看著聞人以謹,眉眼間忽然籠上一層迷惘的薄霧,「他來過?我不記得……」
她垂下眼帘,長長的睫毛輕輕顫著,她像是藏不住自己的感情,驚喜變成此刻的失落,簡直是失魂落魄。
然而聞人以謹不為所動,輕輕地說:「記不記得有什麼關係?你在意過嗎?」
女人猛地抬頭,神色變幻,一瞬間是憤怒,一瞬間又是失望,最終定格在兩者之間。她甩開聞人以謹的手:「以謹,你怎麼這樣和媽媽說話?」
第24章 第二十四天沒復明
女人的怒氣看著不像假的,聞人以謹卻絲毫不慌,他順勢收手,面無表情地站著,一動不動。他垂眼看著這個比他矮了一個頭的女人,忽然覺得有點好笑,於是真的無聲地笑了一下。
這個女人在二十歲前是江家優遊富貴的大小姐,然後到三十歲都是聞人夫人,閨閣中無憂無慮,出嫁後琴瑟和鳴。但她再之後的十七年,近乎眾叛親離,困頓在這個醫護人員一流的牢籠里,坐在桌邊日復一日地看著那個塑料花瓶。
他該稱作「母親」的人就像她的名字一樣,如煙如塵,走近的時候覺得呼吸一窒,等走過去,回頭看就是空空如也。
江如煙瞪了聞人以謹一會兒,表情忽然又變了,剛才的失望和憤怒一掃而空。她像是直接把那段記憶截除,攏緊臂上的披肩,走到桌邊坐下,看著那個花瓶:「以謹,你看這個花瓶,好看嗎?」
聞人以謹懶得看:「一般吧。」
「挺好看的。」江如煙自顧自說,「但它是塑料的,材質不好。以謹,你能不能幫媽媽去和他們說,換成玻璃的?」
答案當然是不能,這地方連桌床的腳都做成圓弧狀,再裹上柔軟的防護材質,為的就是防止病人受傷,能摔成碎片的玻璃瓶想都別想。但是聞人以謹點點頭:「好,我會去試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