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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20:07:10 作者: 虞淵
謝翎不知道自己那一刻究竟是何種感覺。
身上五臟俱焚的痛苦竟然都比不上心火灼燒的苦熱。
果然不是對自己手下留情……而是為著自己手中關于歸雲宗的線索。
「……血河車。」
謝翎硬撐著站起身來,喚出自己的法器,對著車前的傀儡鳥咬牙切齒地開口,「去玄山劍閣。」
第42章 幻覺
菘藍是第一次見這樣嚴厲的師尊。
南星在旁邊幸災樂禍地偷笑,容棠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手裡點著一枚竹板。
「啪」地一聲,竹板幾乎是毫不留情地落在菘藍的掌心。菘藍緊咬著牙,一聲也沒吭。
容棠又連著打了幾下,聲音很冷:「知錯了嗎?」
「菘藍知錯了。」
菘藍低聲道,他的手掌已經完全紅腫,但容棠完全沒有手下留情。南星幸災樂禍了一會,但看著菘藍受罰,心底終究還是不是滋味,不由得上前:「師尊,菘藍他……」
容棠一個眼神瞥了過來,南星立刻噤了聲。但是看著容棠還要繼續責罰下去,南星終於還是沒忍住,想要替菘藍求情:「師尊,菘藍他只是擔心你的安危,才和玄山劍閣的人聯合出手……」
「夠了南星!」
菘藍喝止住他,「你先進屋。」
容棠看了菘藍一眼:「菘藍,南星惹出多少禍來你都要替他背是嗎?」
南星愣了一下,這才意識到菘藍原是替自己背了責罰,才被罰得這樣狠,連忙跪在容棠面前:「師尊,菘藍他就是這樣慣喜歡逞強,要罰就罰我,誰用得著他來替我受罰!」
菘藍低聲喝了南星一句,讓他退下,但是南星就像是倔上一般,死死地跪著抬著頭。
容棠的竹板終於是沒有再落下。
他頭疼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幕,心裡猶如散亂的麻團。他何嘗不知道南星和菘藍是擔心自己,但是自己的縱容卻讓兩個孩子行事越發張揚放肆。
謝翎是怎樣的人容棠再清楚不過,今天菘藍和南星算計了他,明日說不定要怎樣把這筆帳從他們身上要回來。
若自己在他們身邊還好,可天下之大,總有自己顧不到的地方。
謝翎若是真將今日之事放在心上,只怕縱然有自己,南星和菘藍也難逃他的毒手。
容棠看著即將要哭出來的南星和咬著牙一聲不吭的菘藍,心終於還是軟了。
畢竟還是兩個孩子,他們初涉江湖,能懂什麼呢。
容棠長長地嘆了口氣,望著這兩個不讓自己省心的徒弟:「算了。起來吧。」
南星卻是死也不肯起來,非等容棠無奈地開口說「不罰了」之後才爬起來,一張哭臉瞬間變成一張笑臉,嬉皮笑臉地又湊到容棠身邊來。
容棠:「……」
「我真的知道錯了嘛師尊。」
南星像小孩子撒嬌一樣湊上前,「師尊不知道,早上我看到你不在了有多害怕嗎。」
責罰的事情一過,南星就立刻把剛才是誰幫他擋罰這件事拋到了九霄雲外,又小心眼地把「擔心師尊」這件事裡的對象,悄悄地說成了只有自己。
果然菘藍眼神沉了沉,上前又十分溫和地笑了起來:「是啊, 要不是我提醒他,南星早就自己跑到山頂講壇上去了。」
「你!」
南星被突然拆台,但是又想不出什麼來反駁,最後只能瞪了回去。
容棠看著他們打打鬧鬧的樣子,不由自禁地也跟著輕輕地笑了起來。
但很快他又笑不出了。他想起自己下落不明的家人,又想起謝翎說的話,最後只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
謝翎強撐著回到玄山劍閣的時候,山門已然落鑰了。
入口被死死封緊,也不知是否有人故意,謝翎方才遠遠地還看見門口有人當值,但血河車走近之後,那點微弱的光芒卻又突然消失了。
諭在身上的束縛作用似乎在容棠碰過自己肩膀好了許多。刺痛的感覺有所緩解,但心裡的疼痛卻一陣一陣、綿密而無法迴避地湧上喉口。
謝翎這才真正領悟到蜃毒的厲害。
他覺得自己整個人都不太清醒,幻覺已經在蠢蠢欲動,謝翎甚至分辨不清前面的路。他顫抖得實在厲害,最後只能倒在一棵枯樹下劇烈喘息。
熱……
好熱……
謝翎喃喃,卻只能徒勞地睜著眼睛。他想要站起身去叩門,蜃毒卻讓他寸步難行,只能硬捱著等毒發作過去。
體內的每一寸血液似乎都在逆流,割骨一般劇烈的疼痛讓謝翎忍耐不住口中的呻吟。他狼狽不堪地蜷縮起整個身子,記憶開始模糊起來。
他記不得自己殺過的第一個人,但是卻清晰記得自己第一次經歷痛苦。
女人將他騙進那片花海里,臉上是謝翎極少見過的和善笑意。她近乎痴狂又痴迷地注視著謝翎的臉,用誘哄似的語氣對他說:「想不想吃糖?」
「嘩啦嘩啦……」
那是糖果被灑落在地上的聲音。
謝翎欣喜地低頭去撿那些散落艷麗花叢里的糖、那些一顆一顆晶瑩剔透的糖、那些母親從來不允許他吃的糖。
但是下一秒,就有尖銳的齒咬住他的腳踝和小腿。
藤蔓將幼小的他壓制在地上,毫無反抗能力的謝翎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些漂亮的花朵露出他未曾見過的猙獰一面。它們向著謝翎露出血盆大口,鋒利的尖齒深深地陷進他細嫩的皮肉用力地撕咬,血流進花泥里,肉被花叢所分食,露出森然的白骨。謝翎痛苦而恐懼地放聲尖叫,他掙扎著向外爬,他向著女人喊救命,卻只聽見她瘋狂的大笑、看見她扭曲的臉龐和不知是因為興奮還是因為恐懼而發抖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