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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20:07:10 作者: 虞淵
他在這具肉傀儡里閉上眼睛,心裡想的卻是,諭的代價雖然高昂,但是那個礙眼的君回寧,應該就看不到自己寫給容棠的信。
而此時的容棠,卻在君回寧的舟上睜開眼睛。
他受了很重的傷,聽見外邊的響動,踉蹌著從床榻上掙紮起身。
君回寧立在空中,手中執著一枚符咒,神情溫和但已然有些慍怒:「伯父,我敬您是長輩,但是您今日若硬是要阻攔,就休怪小輩無禮。」
容棠這才看到,君回寧的舟漂浮在歸雲宗的天階上空,君回寧站在護山大陣前,顯然是為帶自己離去而硬闖山門。
「回寧啊,不是我要攔你,是你此舉確實是欠缺考慮啊。」
宗主扶著下巴,一副循循善誘的姿態,「我知道,小棠在這裡受了不公正的對待,你是他的朋友,自然看不下去,想替他伸張主義,但是也要講究方式方法嘛。」
他樂呵呵地走到君回寧的旁邊,似乎是想以前輩的方式拍拍他的肩膀,卻不想君回寧眉目冷凝,戒備地向後退了一步。
宗主見狀連忙打起圓場:「回寧,這件事本是我疏忽,犬子闖下大禍,我會去必將狠狠責罰給小棠出氣。但現在小棠身負重傷,若是就這樣被你帶走,小棠舟車勞頓,還不知道要受多少的苦楚。」
「……謝前輩好意。」
君回寧說道,「我的舟在空中飛行,如履平地,安穩得很。」
他看著宗主上前又想拉扯自己,不著痕跡地後退一步,深深地請了一個禮:「君梧山君家,請前輩放行。」
宗主臉上樂呵呵的假笑這一瞬間也停住了。他皺了下眉頭,知道君回寧不是好騙的主,便回頭給陸駢使了一個眼色,陸駢明白宗主的意思,便走上前來:「君公子,小棠受傷不好挪動,此事傳出去損宗門聲譽,也損公子清譽。」
「與我清譽何干?」
君回寧蹙了下眉頭,「若是讓世人知曉歸雲宗捉拿我兄長數日不放,濫用私刑,只怕損的是貴宗的聲譽。」
陸駢道:「非也。君公子帶走的,可不止是您的兄長。」
「您這樣大庭廣眾之下,擄走我師弟,若讓旁人知曉,必以為您心懷不軌。」
君回寧怔了一下:「如何不軌,還請賜教。」
陸駢走上前,附耳在君回寧旁邊說了幾句,容棠便看見君回寧的臉色瞬間大變,神情之間也有了考量之色。
雖然不知道陸駢對君回寧說了什麼,但容棠看見君回寧猶豫神情,踉蹌著走上前去,顧不得身上下牽扯的傷口,傳來撕心裂肺的疼痛:「阿寧,帶我走——!」
容棠的眼睛一下子睜大了。他後面的話無論怎樣也說不出聲來,嗓子在片刻之間好像是壞掉了。
他不敢置信地轉過頭,只看見宗主不知何時走到了舟旁,對自己再次實施了諭。
——他說不出話來了。
宗主的臉上依然是那樣的笑,像是他什麼都沒有做,反而看到容棠的驚愕,作出一副極為心疼的樣子來:「小棠!小棠?」
看著宗主那副惺惺作態的模樣,容棠只覺得噁心。他的手指深深地掐入自己的掌心,無法言說的憤怒與絕望在瞬間席捲了全身。
君回寧是道修,參悟不透自己身上的諭,也自然察覺不到宗主的險惡用心。
眼看著馬上就能離開這座魔窟,卻又在此刻功虧一簣,容棠心灰意冷,萬念俱灰,情急之下,竟生生嘔出一口血來。
君回寧看到容棠吐血,臉色瞬間大變。他飛奔而來扶住容棠,向來溫和的神情也變得有些焦急起來:「怎麼醒了?是哪裡不舒服?」
容棠接連吐了幾口血,幾乎是拼盡全力想要說出聲,那些話語卻硬生生被宗主的諭鎖在喉嚨,讓他一個字也無法言述。
容棠說不出話,君回寧很快便也察覺到其中的古怪,正要說些什麼,旁邊便有一藥修走上前,把住容棠的手腕,查探起脈象來。
君回寧只顧著看容棠,自然沒能看見,那藥修把完脈沉默片刻,抬頭與不遠處的宗主交換了一個眼色。
「如何?」
君回寧急切出聲。
「是氣血攻心而致失聲。」
藥修說道,「君公子若繼續趕路,恐耽誤醫治,落下病根。」
君回寧臉上稍有猶豫,但對於藥修的話卻不疑有他。他是道修,自然是看不明白諭上的情形,只以為是容棠身體上出了問題。
容棠死死地抓著君回寧的衣袖,但君回寧卻誤解了他動作的意思,起身向藥修和宗主客氣行禮:「那便叨擾前輩了。」
「都是小事。」
宗主樂呵呵地說道,「小棠傷勢這樣嚴重,前幾日又聽他說想家,我正商量著,要把他家人接過來。」
君回寧一直在閉關,出關後便來了這裡,自然不知曉容棠十六歲生辰上已經見過家人,便自然沒有生疑,臉上的表情也跟著和緩了一些:「前輩思慮周全。」
容棠的掌心已經被他掐得鮮血淋漓。他死死地對上宗主那雙警告的眼睛,明白了宗主的未盡之語。
——他是在拿自己的家人作威脅。
哪怕凡人如何的富可敵國,在修仙者面前都猶如螻蟻。
若是宗主起了殺心,只怕是容家在頃刻之間便會毀滅。
「小棠。」
宗主像是嫌自己的誅心之語還不夠,走上前一副慈和的面孔,「你好好休息,我定綁了我那個不成器的兒子,狠狠地給你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