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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20:07:10 作者: 虞淵
他的身上已經連肉都沒有了,只剩下累累的白骨。可那個女人卻連骨頭也不放過,她用魔氣吊著謝翎的命,逼著他親眼看著自己從血肉俱存的人,變成一個血淋淋的怪物。
後來……
後來發生了什麼,謝翎也記不清了。
他只記得他從痛苦裡甦醒,魔域的毒瘴再也不能刺痛他的眼睛。地上腐爛的血肉化成的泥土藏著暗鬼,卻無一人敢近他的身。
謝翎修煉出了比他母親還要強大的魔骨。
但這也有可能是因為他向來記憶就不太好:比如那個藥修的面容, 謝翎埋葬他的時候還特意記住的。可他等在自己早已習慣的噩夢裡看見那個身著白衣的藥修向自己伸手,他扔下那日的匕首,有些彆扭著想要上前接過他手裡的糖果,卻發現那個藥修在他面前,白衣瞬間變成了血衣。
謝翎看不清他的面容,他很努力地去看,那那個藥修即便此時穿著血衣,但也風姿俊雅,猶如君子,微笑著向他伸出手。
「我特意去山下……給你買了松子糖。」
「你要吃糖嗎?」
謝翎看著那雙修長的手向自己伸來。他在夢裡去接那塊糖,抬頭想去看那個藥修,卻發現他的臉不見了。
他想不起來了。
並不是記不住,而是像被霧氣蒙住了一樣,他想看,但怎麼也看不清楚。
謝翎沒有辦法。但是他還是要假扮成藥修。
他在臉上施了法,讓人記不住自己的面容,以此矇混過關。
此間情形,謝翎自然不會告訴容棠。
他打算不理會對方,合上眼要休息,卻聽見容棠又猶豫著開口:「仙長,你給我的藥,是清心丸嗎?」
謝翎沒想到他會提起這個。
自己當時匆匆一瞥,以為容棠不過是個最普通不過的凡人奴,欺他不認識手裡的丹藥,便隨手給了與他傷勢無關的清心丸。
但謝翎是不可能承認的。
他完全沒有謊言被戳破的心虛,只是眯了下眼,露出一個無辜的笑,作出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樣子:「居然是清心丸嗎?我那小童真是糊塗,居然給錯了藥。」
容棠愣了一下,顯然是接受了謝翎的說辭,只是搖了搖頭:「沒關係的。」
……畢竟就算沒有給錯藥,自己也用不上。
而且只會被欺負得更慘罷了。
謝翎沒想到容棠居然這麼相信自己,先是愣了一下,便繼續熟練地編織自己出身的謊言。
「你是說,你是從君梧山而來的藥修?」
容棠愣怔住了,試探著開口,「仙長,能否請問您的姓名?」
他的那位友人也住在君梧山。那位友人在家中行二,聽他說,他的兄長便是藥修,經常雲遊在外。
「我的名字?」
謝翎頓了一下。他記不得對方的名字,但是也不知道該編個什麼出來。畢竟聽容棠的語氣,好像是對君梧山熟悉的樣子。
他害怕自己說成了容棠認識的人,便說了自己的真名,「我叫謝翎。」
說謊對於謝翎而言是最簡單不過的事,就像吃飯喝水一樣尋常。
容棠完全沒有意識到眼前這個看上去「奄奄一息」的人在騙自己,只是心底有些失望。
能讓宗主親自請來的藥修,又是來自於君梧山,容棠本以為眼前這位會是自己友人的兄長,沒想到對方的姓是謝,並不是友人所姓的君。
容棠看著眼前的人,竟然生出幾分同病相憐之感。
對方被束縛在囚籠里,根本沒法行動,也根本無法進食。
在這裡,能照顧他的人,只有自己。
容棠想幫幫他。
容棠摸索著回到了自己那間冰冷的床榻。他的眼睛其實已經看不見太多東西了,容棠憑著記憶,找到了把陸駢留給自己的飯盒。他知道自己身上有「諭」,吃不吃都不會餓死,於是便想把這些膳食拿給謝翎。
但是眼睛實在看不清路,容棠走到一半實在走不下去,只得撕了自己身上的衣服,用布條蒙上眼,束在腦後,專心用耳朵辨別前路。
他的做法果然是正確的,雖然徹底斷絕了最後一絲視線,但聽力卻也因此變得更加靈敏,比剛才那樣既看不清又聽不準的情況好了太多。
謝翎沒想到容棠會再回來,而且他不僅是回來了,手裡還提著一個飯盒。
他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但臉上的表情依然只有冷漠。他冷眼看著容棠摸索著打開飯盒,小心翼翼地從那少得可憐的膳食里,捧起一碗已經涼掉了的稀粥。
謝翎雖然失了魔骨,但修為還在。他不需要進食也活得下去,但看著容棠艱難地摸索著上前,把那碗粥湊上自己的唇邊時,謝翎鬼使神差,居然嘗了一口。
……好難喝。
謝翎心想,不過,眼前這些大概就是眼前人一天的飯了吧?居然拿來給自己喝,他是個凡人,不吃東西的話難道不會餓死嗎?
之所以為自己做這些……不會真的只是因為自己在天階上隨手救了他一把吧?
這世界上還真有這麼好騙的人嗎?
謝翎看著動作艱難的容棠,挑了挑眉,惡念忽生。
他無動於衷地看著容棠湊近自己,然後裝作不小心,把容棠手裡的大半碗粥撞翻在地上。
謝翎看著滿臉茫然和無措的容棠,好整以暇地等著對方發火,卻不想容棠只是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收拾起地上的一片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