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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20:07:10 作者: 虞淵
    容棠在天階呆了一個月,周意再次見到他的時候,差點以為容棠被人奪舍了。

    周意頗有些驚疑不定地看著眼前的人。

    那個從前總是背脊挺直,眼睛裡似乎有著落星的少年好像已經完全消失了。那個意氣風發,讓他無時無刻不在夢中妒忌的人,此時已經完全因為沒日沒夜的折磨與痛苦,削去了脊樑,剜去了眼底的落星。

    他那樣溫馴地跪在地上,裝束於那些凡人奴無二,烏髮只用紅繩鬆鬆地束著,與周意記憶里那個的少年已經完全不同了。

    但是周意本就志不在此。

    他並不關心容棠會變成什麼樣子,他只想看看自己魂牽夢縈的那張屬於容棠漂亮臉蛋,有沒有因此而受到折損。

    他在眾人的起鬨下圍住了那個跪在地上的少年,懶懶地抬手,用佩劍挑斷容棠的發繩,看那如瀑一般的青絲落在地上,露出一張落魄但依然讓人驚心動魄的美人面孔。

    眾人幾乎是看愣了。

    美玉蒙塵,才更讓人有了褻玩的念頭,更何況此時的容棠平靜內斂,像是世間萬物都無法撼動他分毫。

    這樣倔強的模樣,任誰看了不想調教一二,收進房中細細把玩?

    「容棠。」

    周意抬抬下巴,頗有些不耐道,「還不快點滾過來?」

    四周又是一片鬨笑。

    那些凡人奴此時無人敢言,都低著頭默默走遠。

    容棠並沒有出聲,也沒有回話,只是淡淡地看了周意一樣,又低下頭認真仔細地擦拭著台階。

    「我給你說話呢!!」

    周意見他不理睬自己,只覺得惱羞成怒,上前一腳就踩在了容棠的手上,「我的鞋髒了,你既然這麼喜歡擦東西,不如就用你的嘴把我的鞋給我舔乾淨。」

    周圍又是一片看熱鬧的大笑。

    但容棠卻依然一點反應都沒有,周意皺起眉頭,正要用力一腳把容棠的手骨碾碎,卻不想一陣氣勁突然而來,有如和煦春風,以四兩撥千斤,輕而易舉地讓周意摔了個跟頭。

    「誰?哪個不長眼的竟然敢暗算我?」

    周意氣得只大叫,他身後一眾弟子匆匆將他扶起來,沒有人敢得罪宗主的愛子,此時都爭先恐後地幫著周意找起人來。

    「是在下失禮。」

    一道溫潤的聲音從他們身後響起,一男子身著白衣玉冠,正望著他們笑,「在下只是希望,閣下能得饒人處且饒人。」

    周意和幾個人不約而同地回頭望向那緊閉著的封山大陣,又警惕著望著眼前這人:「你是誰?你怎麼進來的?」

    男子卻並不答話。

    他白衣玉帶,芝蘭玉樹,只是這樣靜靜地站著便有著說不出的雅致。山間雲霧遮住了他的面孔,周意幾人想要看清他的面容,卻發現看到了但好像什麼也記不住。

    但男子卻並沒有與其他幾人搭話。

    他直接無視了周意幾人,徑直走到容棠身邊,將他輕輕扶了起來,聲音溫和:「你的手沒關係吧?」

    容棠微微有些愣住了。

    他恍惚之間,還以為這是自己的友人。他的朋友也在歸雲宗修行,常年閉關,是一位專心研究符咒的道修。

    此時此刻,他的朋友定不可能會出現在這裡。

    「你怎麼了嗎?」

    男子溫和地向他笑著,輕聲開口詢問。

    容棠這才意識到自己還一直抓著對方的手,他連忙鬆開,有些慌亂地搖了下頭。

    「喂,你到底是誰?」

    周意的聲音打破了兩人,他此時已經追了上來,剛想繼續盤問,卻不想此時從天階上下來一人,正是宗主身邊的小童。

    「宗主已經等候您許久,還請隨我前來。」

    小童對著男子說道,畢恭畢敬地行了大禮。

    周意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你就是我爹專門請來的那名藥修?」

    男子只是微笑,卻根本不理他,他轉頭要走,卻好像又是想起來什麼,若有所思地轉過頭,讓自己的小侍去拿給了容棠一瓶丹藥。

    「你——」

    周意的臉因為憤怒已經變成了豬肝色,氣得跳腳,男子卻像是半點也察覺不到,連頭也沒有回。

    「公子。」

    那小侍送完藥後,便重新回到男子身後。他有些猶豫,但還是開了口,「其實您剛才……不該多管閒事的。」

    男子只是微笑著看著他。

    「歸雲宗表面上說著對凡人一視同仁,其實內里對凡人是一樣的壓榨,甚至更甚。」

    小侍道,「公子您這麼做根本不是幫他,而是害他。等您走後,那些人不知道又該怎麼再欺負他了。」

    男子的臉上似笑非笑,喟嘆道:「是啊,人心就是這樣不堪一擊。只需要簡簡單單一句話,就能讓人的陰暗面無限放大……真是有趣呢。」

    「我不過是覺得他們吵得還不夠激烈,想為這把火再澆點油罷了。」

    小侍愣住了。他抱著主人的行囊,有些不敢置信這樣戲謔卻又惡意滿滿的話語,竟然出自自家那個溫潤如玉的公子之口:「什,什麼?」

    男子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麼,溫潤的皮囊像是要從身上慢慢剝落了一樣,他懶懶地看了一眼歸雲宗山頂的浮雲,像是想起了什麼,又笑著眯起眼睛,重新扮成那個溫柔的君子,對小侍裝傻道:「我剛才有說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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