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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20:07:10 作者: 虞淵
所謂的寒山百年不出的靈劍也是假的,那不過是一把廢劍,只是隨便捏了個狐假虎威的訣附在上面,叫人以為師門長輩皆都器重於容棠,以此造勢,好讓容家對此感激涕零地送進源源不斷的銀錢來供他們花銷。
所謂的藥修送來的丹藥更是假的,那不過只是最普通不過的駐顏丹,能讓人好容顏,更能使身體變得柔韌,讓人在床事上更經得起折騰。
原來……原來一切都是假的。
容棠到現在都記得,十年前自己被師長們選中時,他欣喜若狂的心情。
他的父母視他為驕傲,視他為容家的未來。容棠在十年裡苦心修煉,只望著自己能成器,能成為家族的榮耀。
可他從來都不知道,他只是師門豢養的爐鼎,是師門用來向自己父母索財的工具。
歸雲宗用這樣的謊言哄騙了無數的凡人弟子拜進師門,在其中選出或是家世顯赫或是爐鼎體質,用以或是操縱謀財或是吸乾修為,短短十年便在修真界悄無聲息崛起。
而同樣的這十年,容棠活在這樣美好的謊言裡,日復一日的苦修,沉浸在宗內眾人對自己虛假的寵愛里。
他所敬愛的師長師兄,都心知肚明他是未來供人隨意採擷的爐鼎。
原來根本就沒有人真正愛他。
一切都是假的。
他在這條永不見天日的路上苦行,原來都不過是謀虛逐妄。
容棠只覺得身上的酒瞬間醒了一大半。春夜裡已經很溫暖了,他的身上明明穿著外衫,此時卻只覺得自己渾身血液都變得冰涼,整個人都如墜冰窟。
屋裡的父子親近地聊著這些私密:他們顯然不認為容棠會在這時候突然離宴,會臨時換了路線走到這裡來,自然也聽不見這些事。
容棠站在門外,只覺得自己的身體已經變得完全僵硬,靈魂和身體好像已經完全變成了兩樣,一個死死地聽著屋裡令人作嘔的算計,一個已經麻木到無動於衷。
理智在剎那回籠。
他不能再繼續留在這裡……他應該離開這個令人噁心的地方。
那些從前對自己寵溺笑著的師兄,在自己面前已然變成了猙獰的鬼臉。
不要了,他什麼不要了。
無論是修為,還是大道,他都不要了。
容棠只要想起這一切的背後,都只是無窮無盡的謊言,是師長表面對自己關懷備至的體貼,實際卻是覬覦自己身體和修為的骯髒欲望,他便只覺得喉頭翻湧,內心一陣噁心。
他要回家。
歸雲宗今天大開山門,禁制只解除這一日。他的母親還沒走遠,只要他現在走,一切便都可以回頭。
容棠的眼睛已然發紅。
他喚出佩劍,徑直御劍而行,踏月飛向山門!
「誰?!」
容棠已經儘量放輕了動作,但以他的修為,再輕微的動作又如何能瞞得住遠超於他的宗主?
容棠剛御劍沒出半里地,便聽見後面人聲鼎沸,宗主帶著數人來勢洶洶,顯然是察覺到剛才容棠偷聽的事。
容棠幾乎是用儘自己的全部修為,竭盡全力向山門奔去。
春夜裡尚有寒風,歸雲宗隱於漫漫群山,他御劍掠過數座山頭,已經看到山門的模樣,已經山腳下遠行的車馬。
他看到自己母親的馬車,他看見容夫人正牽著容鶯的手,小妹正神情自若地咬著一串冰糖葫蘆。
快一點、再快一點!
容棠的臉因為無視山林灌木而在臉頰上劃出了細小的傷痕,他什麼也顧不上了,只聽得到耳邊長風呼嘯,他的母親正在扈從的攙扶下踏上馬車,厚重的門帘剛掀起翩然一角——
「母親!!」
容棠咬著牙,高呼出聲,他離踏出歸雲宗只有一步,就還只剩下一步!
但他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宗主的暗器早已經悄然而至。
他未說出口的話就這樣被永遠地堵在喉口,聞聲趕來的師兄扼住他身上的要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點住容棠周身所有大穴,讓他動彈不得。
容棠死死地望著離著自己僅一步之遙的山門,拼盡渾身修為去頂撞封在自己大穴上的氣勁,可是一切都只是徒勞。
「我剛才好像聽到阿棠在叫我。」
容夫人秀眉微蹙,有些不確定地掀起門帘,向著漆黑的身後望去,「你們方才有聽到什麼聲音嗎?」
夜晚的歸雲宗靜悄悄的,卻因此顯得有些許可怖和猙獰。
雖然山上遠遠地有凡人奴提著風燈,但燈照不見的地方卻讓容夫人忍不住心生怯意。
「沒有吧,夫人?」
扈從並沒有察覺到異常,他四下回望,低下身子小心翼翼地說道,「您是不是聽錯了?」
容夫人眉頭皺了一下,她是真的聽到了,而且聽得還特別真切。
是容棠在喊自己母親。
容鶯還在馬車裡自顧自吃著甜滋滋的冰糖葫蘆,她其實有些困了,烏黑的大眼睛有些睜不開但還是勉強打起精神吃著東西。
「是不是您太累了?」
扈從道,「時候不早了,現在要啟程嗎?」
容夫人總覺得自己聽到了容棠的聲音。
她猶疑再三,最後還是從馬車上走下來,朝著扈從搖了搖頭:「讓車夫待命陪著鶯鶯,你陪我過去看看。」
容夫人步伐走得快,她遙遙地望著不遠處,卻只看見晃動的人影和那些在深夜裡猶如鬼火一般的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