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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3:13:16 作者: 七微
    醫生說:「不過,病人最重的傷在頭部,顱內有積血,雖然做了手術,但能不能徹底度過危險期,術後二十四小時是關鍵期。」

    阮阮剛放下的心猛地又提了起來。

    傅西洲從手術室被轉入重症病房,家屬不能進入病房陪護,護士讓阮阮先去休息,她們會時刻觀察病人情況的,可阮阮搖搖頭說,我哪兒也不去,就在這裡陪他。

    她隔著病房門,就那樣站著,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陷入昏迷的他。

    他瘦了好多,臉色蒼白,除了頭部的傷,全身多處骨折,包裹得像個木乃伊。

    「你該有多痛啊。」她喃喃著。

    夜愈深,她還站在那裡,最後連護士都看不下去了,勸她說:「傅太太,你這樣身體會熬不下去的,你最好保持好精神與體力,等你先生醒過來,你還要照顧他呢!」

    阮阮這才依依不捨地離開病房,跟著護士去休息。

    可她怎麼睡得著,閉眼躺一會兒,就起床,跑到病房門口去望。一晚上跑了好幾次,如此折騰下來,跟沒睡一樣。

    第二天早上,她離開醫院,打車回家,那個江邊公寓,曾經他們共同的家。

    打開門的瞬間,她有點恍惚,想要落淚。

    玄關處她的拖鞋擺在原位,鞋尖朝里,鞋口對著門。他的拖鞋靜靜地擺在她的拖鞋旁邊,很近的距離,仿若依偎。

    餐桌上玻璃花瓶里養著一捧白玫瑰,十二支,一朵朵正在盛開,空氣里有淡淡清香。這是她的習慣,每次買花,不管什麼品種,總是挑十二支,插在透明的水晶花瓶里,盛滿清水,放點鹽。

    陽台上她種下的花糙,長勢喜人,綠意盎然,每一片葉子,都被擦拭得很乾淨,不沾塵埃。

    陽台上的小圓桌上,擺著一隻茶壺,兩個茶杯,茶杯里倒著兩杯茶,一杯喝掉了一半,另一杯,是滿的。她微微閉眼,仿佛看到他孤獨的身影,坐在藤椅上,慢慢獨飲。

    浴室里,一對情侶牙刷,以依偎的姿勢,靠在漱口杯里。毛巾也是。她所有的物品,都靜靜地擱在原位。

    衣帽間裡,她的衣服,依舊占據著半壁江山,與他的衣服並排依偎著。

    一切如舊,仿佛她從未離開過,只是早上出門上個班,晚上回家。

    而她,已缺席這個家好久好久。

    阮阮收拾了一些日常用品,找到車鑰匙,去地下車庫取車。好久不用的車,里外竟沒有一點灰塵,想必他隔一段便會開去清洗。

    種種一切,她心中明了,這些啊,都是他想念她的蛛絲馬跡啊,他的溫情。

    她眼眶微微濕潤。

    她回到醫院,看見傅嶸與傅凌天站在病房外。

    傅嶸見了阮阮,擔憂的神色中露出一絲欣慰的笑,拍了拍她的肩膀,鄭重說:「謝謝你,阮阮。」

    傅凌天看了她一眼,依舊是命令般的口吻:「我們談談。」

    在她提出要跟傅西洲離婚後,傅凌天找過她一次,她去傅宅赴約,在他的書房裡,他眼神凌厲地看著她,問她,你真的考慮好了?得到她肯定的答覆後,他嘆口了氣,說,西洲沒福氣啊。

    傅凌天自從那次大病,身體精神都大不如前,走路都需要用拐杖,雖然依舊坐在凌天日化董事長的位置,但公司的事情慢慢地在放權。

    他們坐在樓下花園長椅上,阮阮靜靜地等他開口。

    傅凌天直入主題:「你改主意了?」

    阮阮說:「我沒想那麼多,現在只希望他平安無事。」

    「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阮阮訝異抬頭,隨即明白過來,他指的是她的身世。既然舅媽知道了,想必這件事,在阮傅兩家,都不再是秘密了。

    阮阮沒做聲,等他繼續說。

    傅凌天說:「我們傅家,需要的是門當戶對的孫媳婦。」

    阮阮一呆:「您什麼意思?」

    傅凌天看她一眼,說:「我說的不夠清楚嗎?」

    阮阮當然明白他話中意思,她那句話完全是脫口而出,心中震驚過後便只覺悲涼。她想起陶美娟的話,生在商業世家,講情分,簡直是笑話!而當初傅凌天那句「西洲沒福氣啊」在此刻回想起來,也顯得多麼虛偽而諷刺。他口中的福氣,並不是她,而是她身後的阮氏。

    「既然你決定要跟他離婚了,那就痛快一點,不要再出現在他面前。」傅凌天站起來,話盡如此。

    「他現在需要人照顧,我不會離開他的。而且,我們現在還是夫妻。」阮阮沖他的背影喊道。

    傅凌天沒有接腔,也沒有停頓,他以一個冷酷的背影回答了她:你試試看!

    阮阮雙手掩面,沉沉嘆氣。她想起風菱臨走前說的話,你要獨自面對很多事情。

    她起身,去洗手間洗了個冷水臉,對自己打氣說,顧阮阮,現在不是哀傷的時候,打起精神,沒什麼大不了的,就算他們是洪水猛獸,你也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加油!

    術後二十四小時在忐忑焦慮中終於熬過去,醫生為傅西洲再做了一個全面檢查,萬幸,他平安度過了危險期,只是,人還是沒有醒過來。

    他被轉入普通病房,阮阮搬進了病房,二十四小時陪護。

    本來她以為傅凌天會阻止,但傅嶸說,請她不用擔心。雖然他沒說,但阮阮知道,肯定是他去找過傅凌天。

    如果說整個傅家,還有一個人真心對待傅西洲,那就是他這個父親。這些年來,他們父子關係始終淡漠,傅西洲對他從來沒有好臉色,但因為愧疚,傅嶸明里暗裡幫了他不少。

    傅家其他人,自始至終都沒有出現在醫院。阮阮也不希望姜淑寧母子出現,免得還要提心弔膽地防備著。

    照顧、陪護一個昏迷患者是一件非常艱辛也很無聊的事情,更何況還是二十四小時寸步不離,但在阮阮看來,卻並不覺得累。她甚至沒有請看護,傅西洲所有的一切,包括幫他擦拭身子、清洗這些事情,都是她獨自搞定。護士門私底下都說,傅太太看起來那麼嬌弱的一個人,做起這些事來,竟遊刃有餘。

    阮阮也並不是天生會做這些,雖然從小就學會了自我照顧,但畢竟也是在阮家那樣的家庭長大,從未乾過粗活。

    但因為愛他,她把一切學會。這是她目前唯一能為他做的事情。

    傍晚,她回了趟家取東西,再回到病房,裡面有客人。

    那人正俯身把帶來的鮮花插入花瓶里,聽見響動回頭。

    阮阮見到她第一眼,便知道她是誰,喬嘉樂。

    久聞,卻是第一次真正見面。

    喬嘉樂也正在打量阮阮,她曾在凌天日化的大廳里見過她一面,她還故意撞翻了她懷裡的花,但那次,畢竟匆匆,沒有來得及好好仔細瞧。

    長相氣質完全比不上姐姐!這是喬嘉樂對阮阮的第一感覺。可就是這樣一個人,看起來如此平凡普通的女孩子,卻讓傅西洲著了魔。如果說,之前她覺得傅西洲娶她完全是因為她身後的阮氏,可當她把那份錄音文件寄給他之後,他竟然還……甚至為了去機場追她,出了車禍,把自己搞成這個鬼樣子。

    「喬小姐,謝謝你來看他。」阮阮沖喬嘉樂禮貌卻冷淡地頷首。

    喬嘉樂瞪著她,眼神冷冷的,厲聲說:「顧阮阮,他變成這個樣子,都是因為你!」

    阮阮皺眉,看了眼病床上沉睡的傅西洲,說:「喬小姐,這裡是病房,請你小點聲。」

    喬嘉樂一噎,感覺自己一腔怒火熊熊燃燒,卻一拳打在了虛空上。

    她怒道:「我來看我西洲哥,怎麼說話,什麼音量,你沒有資格干涉!」

    阮阮神色不變,淡淡地說:「我是他的監護人。」

    一句話,就把她秒殺掉。喬嘉樂氣得咬牙切齒,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對啊,他們並沒有離婚,她是他名正言順的監護人。

    阮阮將從家裡拿來的衣服掛進衣櫃裡,背對著喬嘉樂說:「醫生說他需要靜養,喬小姐探完了病,就請回吧。」

    喬嘉樂又是一噎,平時她也算是伶牙俐齒,可此刻面對著顧阮阮不輕不重的冷淡,一時竟不知道該做出怎樣有力的回擊。

    她咬牙走近她,靠近阮阮耳邊說:「顧阮阮,你不過是個不知道父母是誰的野種,你嘚瑟什麼呢,你以為你失去了阮家這個靠山,我西洲哥還會要你嗎?」

    阮阮一僵。

    喬嘉樂覺得自己總算扳回了一局,踩著高跟鞋趾高氣揚地走了。

    隔天,病房裡又來了客人。

    林秘書從國外出差回來,直接從機場過來醫院探望,他那天沒有等到傅西洲,因為起飛時間到了,他打不通電話,便直接飛了。哪裡想到當天晚上便接到小姚的電話,得知傅西洲出了事。

    他心裡覺得後悔,如果不是自己給他通風報信,傅西洲也就不會出事。

    因此,他對阮阮也心存了芥蒂。

    在病房見到她,忍不住抱怨般地把她離開後傅西洲的一切舉動都告訴了她。

    「原來他是來機場找我……」阮阮喃喃,她一直以為,他出現在機場附近,是因為公事出差。

    原來喬嘉樂沒有說錯。

    看她如此自責的模樣,林秘書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很快告辭。

    林秘書走後,這場事故的負責警察找到醫院來,歸還傅西洲的東西。之前他們已經來過一次,這次是在車裡又發現了一樣物品,特意送過來。

    是一支錄音筆。

    警察走後,阮阮拿著那支錄音筆,想了想,最終還是按下了播放鍵。

    當她聽到顧母與顧恆止的聲音時,她整個人一呆。

    原來,他已經知道了啊。

    原來,他知道了,卻依舊在得知她要離開時,追到機場去。

    「十二……」她握著他的手,淚盈於睫,「我求你快點醒來,好不好?我啊,有好多好多話想對你說呢。」

    無數個深夜,她做夢都夢見他醒過來了,喊她的名字,阮阮。

    可睜開眼,滿室的寂靜里唯有儀器的聲音與他均勻的呼吸聲。

    她從日記本里取出數張紙條,那是他曾經粘貼在她農場宿舍外的那些紙條,每一張都寫了話。

    「阮阮,這裡的空氣真好,我也想搬到這裡來住了。」

    「阮阮,中午實在很累,就在辦公室沙發上小睡了一覺,很短的一覺,我卻夢見了你。你跟我說,你永遠不想再見到我,你轉身就走。我驚得立即醒過來,心裡空落落地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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