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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3:13:16 作者: 七微
對,報仇。在他心裡,整個傅家,都是他的仇敵。
很多個難熬的時刻,都是心中的仇恨,支撐著他活下去的。
他知道自己人微力薄,也知道不知要等到何時,才能將自己承受過的所有痛苦一一還擊。
轉機出現在他十八歲的春天。
他還記得,那晚下著大雨,深夜一點多,有人將他從睡夢中叫醒來,他打開門,傅老爺子站在外面。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傅凌天,如想像中一樣,威嚴冷漠的模樣。
他對他開口的第一句話是:「跟我去醫院,你大哥出事了,需要輸血。」
他心裡立即瞭然,傅嶸是稀有的RH血型,他也遺傳了這個血型,想必傅雲深也是。
然後,一陣冷意從腳底升起,他冷笑了一聲:「大哥?哪兒來的大哥?」需要他的時候就承認他姓傅了?
他轉身進屋,卻在傅凌天的下一句話里頓住腳步。他說:「我允許你探望你的母親。」
他緩緩轉過身,直視著傅凌天,冷聲說:「除此之外,我還有兩個條件。」
傅凌天一愣,但隨即說:「你說。」
他說:「第一,我要回傅家。第二,畢業後,我要進傅氏工作。」
想到醫院裡傅雲深正在生死關頭,傅凌天只考慮了幾秒鐘,便點頭應承了他,說:「可以走了吧?」
傅西洲說:「等一下!」
傅凌天皺眉:「還有什麼事?」
傅西洲說,我要跟你簽一份合同,白紙黑字寫下來。
傅凌天一愣,而後,他哈哈大笑起來,朝他豎起大拇指,好!好!好得很!真不愧為我傅家的血脈啊,比你那個窩囊老爹強多了!他臉上表情很怪異,說不清是怒意還是別的什麼。
傅西洲跟他去了醫院,用600CC的血換回了一紙合同,也換到了一個回到傅家的機會。
後來他才知道,那晚傅雲深之所以出事,是因為傅嶸與姜淑寧大吵了一架,據說是為了讓他去醫院探望林芝的事情。傅雲深聽見他們爭吵,心煩意亂,約了幾個朋友去郊外飆車,忽逢大雨,出了車禍。命是撿回來了,腿卻傷得很重,需要高位截肢,這輩子都只能坐在輪椅上。
當醫生從手術室出來詢問監護人的意見時,姜淑寧險些暈倒。然後,她朝剛剛抽完血坐在椅子上還沒緩過來的傅西洲撲過去,對著他就是鋪天蓋地的廝打,將所有的恐懼與恨意都發泄在他身上……
如此沉重的一段過去,他講給她聽,卻只用了短短二十分鐘,她卻仿佛穿越了時光,跟他一起,過了那麼多年。
她沉在那個故事裡,久久出不來。
然後,她忽然就哭了起來。
傅西洲給她擦眼淚,伸手覆在她涼涼的眼皮上,嘆口氣:「阮阮,我真的很不想告訴你這些……之前發生過很多事,你沒有問我,我也就樂得不解釋。因為,我真的不想讓你知道那個黑暗冰冷的世界。」傅西洲的聲音輕而平靜,仿佛剛剛講述的,是別人的事情。
她伸手擁抱住他,緊緊的,緊緊的,這一刻,她好像忘記了那張照片,忘記了照片中那個女人,他講了這麼冗長的一個故事,可實際上,他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他與那個女人,到底是什麼關係?
可是,此刻,她不想管那個問題,只想抱一抱他,給時光里那個十四歲的孤單冷漠的少年,一點點溫暖。
傅西洲被她擁在懷裡,沒有動,感受到她越來越緊的擁抱,她恨不得把她身上所有的溫度都傳遞給他。
這一刻,他覺得自己好像忽然被一種奇異的溫暖緊緊地包裹住,那是他從未感受過的溫暖。無數次想起那些過往時,心底泛起的冷,竟被她的擁抱,奇異地趕走了。
他像是在淒冷暗夜裡的趕路人,而她,是夜空里最明亮的星辰,也是身邊溫暖的火堆。
他伸手,擁緊那溫暖。
良久。
他才再次開口:「我還沒有回答你的問題。阮阮,我對嘉琪,有感激,有愧疚,有虧欠,有負罪,我欠了她很多,但我對她,從沒有曖昧。」
阮阮伸手指了指車窗外的醫院,輕問:「她……怎麼會在這個地方?」
傅西洲說:「當年我的車在暮雲鎮墜河,我被你救起,卻失去了記憶,在古鎮待了一個月,當我回到蓮城之後,卻發現,我消失的這個月裡,發生了很多事情……」
傅西洲失去記憶與阮阮待在古鎮的那個夏天,喬嘉琪卻拿著尋人啟事滿大街地派送,她穿著高跟鞋,走得腳底起泡,滿頭大汗。在他失蹤的前一天,她剛剛接到凌天設計部的入職通知,可她卻沒有如約去報到,他不在那裡,那個職位,對她就不再有吸引力。
而沒有什麼比他的下落更重要。
妹妹喬嘉樂曾問過她:「姐姐,你到底喜歡西洲哥什麼啊?他那麼冷漠的樣子,又沒什麼情趣,有什麼好喜歡的啊?」
她想也沒想,就回答說:「因為他是傅西洲啊。」
是啊,因為他是傅西洲,不是王西洲,也不是張西洲,他是她的世界裡,獨一無二的傅西洲。
她三歲的時候就遇見他了,他們青梅竹馬,一起長大。朝夕相處那麼多年,她為他偷過媽媽藏起來的零食,她在別人嘲笑他是沒爸爸的野種時拿小石頭把人家的頭砸破,她為他拒絕了一封又一封的情書,她為他裝瘋賣傻過。她喜歡他,那麼確定。而他呢?雖然他從未有所表示,但她知道,那是因為天生的性格所致,畢竟除了她,他從不搭理別的女孩子。
十八歲的生日,她對他告白,他拒絕了她。可她卻不相信,這麼多年的感情,他對她沒有一點心動。她自欺欺人地以為,他不過是因為他母親的悲劇,不再相信愛情。可是沒關係,她想,我會讓你相信的。
當一個女人在愛一個人的時候,容易一葉障目,總以為,只要我對他好,終有一天,他會被我打動的。
喬嘉琪在很多事情上都是聰明的,唯獨在面對傅西洲時,甘願變成一個傻瓜。
在他失蹤的第十天,就連一直站在她這邊的喬嘉樂都勸她別再找了,既然連警察都沒有線索,你一個人這樣大海撈針,能找到的機率實在太渺茫。她說:「西洲哥也許真的……發生意外不在了……」
喬嘉琪抬手就扇了妹妹一個耳光,厲聲喝道:「你胡說什麼!」
她不相信,只要一天沒看到他的屍體,她就不信。
用喬嘉樂的話來說,姐姐著了魔。
如果不是著了魔,怎麼會那麼愚蠢地相信別人,一個電話,就把她騙了過去?對方說,他知道傅西洲的下落,她什麼也沒想,便去赴約。
她不去想,深夜十一點了,自己一個女孩子,獨自去赴約,是否安全?那一刻,那麼多天的擔憂與忽然得知消息的狂喜,令她失去了應有的警惕。
「她赴約的那個地方,是個很偏僻的廢棄工廠。當她趕到時,等待著她的並不是我的消息,而是……一場巨大的災難……」傅西洲閉了閉眼。
那個深夜,她被幾個流氓凌辱,直至第二天下午,喬嘉樂才找到她,她衣衫凌亂地蜷縮在一堆垃圾後,神智已經有點不清。
兩個月後,喬嘉琪被查出懷孕,這個消息令本就情緒極為不穩定的她,徹底崩潰。
那時候,傅西洲已經恢復了記憶,回到了蓮城。他知道那場看似意外的車禍,實際上是傅雲深想置他於死地的陰謀,因為這場車禍,才會讓喬嘉琪出這樣大的事。他極度憤怒,卻拿傅雲深沒有辦法,因為他沒有證據。
喬嘉琪的情況越來越差,喬家父母再不忍再不舍,也只得將她送去精神療養院。是傅西洲親自送她去的,他對神智已經不清的她承諾,以後他會替她照顧她的父母,以及妹妹。
「是我害了她。」傅西洲掩面。
阮阮看著他無比內疚的模樣,久久不知說什麼。
「從小到大,她一直對我很好,我欠她良多。回到傅家後,我很快就被送出了國,在國外的那幾年,都是嘉琪去探望我母親,陪伴她,照顧她。我知道,她這麼盡心盡力,只是因為喜歡我。可是,我卻沒有辦法回報給她對等的感情。不僅不能,她還因為我變得這麼不幸。」
「當初我之所以從我們的婚禮上離開,是因為那天,嘉琪自殺了……我沒有辦法丟下她不管。」
「至於除夕夜的照片,大年初一那天是嘉琪的生日。嘉樂把我騙過去,也把嘉琪帶到了我母親的病房,非讓我們陪著嘉琪一起守零點過生日。阮阮,當兩個生著病的女人都拉著你的手不讓你走時,真的,我沒法拒絕。她們,一個是我唯一的親人,一個是我最好的朋友……」
「好了,十二,別說了。」阮阮低了低頭,輕聲打斷他。
她心中從結婚開始到現在的所有疑慮都一一解開,那個讓她誤會、傷心、難過了無數次的女人,與他也並不是她想像中的那種關係。她應該開心才對,可心裡真的好難過,好壓抑。那些過往,那些埋藏在他心底的秘密,太沉重了。
傅西洲說:「很晚了,我們回家吧。」
阮阮伸手牽住他的手:「嗯,我們回家。」
這夜,入睡時,阮阮伸出手臂,將傅西洲的頭抱在懷裡,像是母親抱著孩子般,她很瘦,卻用手臂環繞成一個守護的姿勢,輕輕拍著他的背,輕聲哼著安眠曲,睡吧,安心地睡吧。
這樣的舉動,令傅西洲覺得怪異彆扭,但他卻沒有推開她。
她瘦小的懷抱,真的,很溫暖。
他微閉著眼,忽然湊到她耳邊,輕聲說:「阮阮,我們要個孩子吧。」
阮阮身體一僵,良久,她猛點著頭,忍不住落下淚來。
十二,有人說,對一個男人最深的愛,是為他生個孩子。
為你,我願意。
第八章 慕爾如星,願守心一人
慕爾如星,願守心一人。願與你從天光乍破,走到暮雪白頭。
一大早,傅西洲便將喬嘉樂叫到辦公室。
他將那張拍立得照片甩在她面前,鐵青的臉色里透著失望:「你竟會使這種低下的手段,跟誰學的?」
喬嘉樂看到照片,臉色微變,她沒想到,阮阮竟然會找傅西洲直接攤牌。傅雲深不是說顧阮阮就是個只會忍耐的包子嗎?
「還有,當初你姐姐自殺,也是你搞的鬼吧?」他一直疑慮,為什麼喬嘉琪會有刀片這種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