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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3:13:16 作者: 七微
於他來講,這真的是個非常非常沉重的承諾。但他在那一刻,聽到她輕如羽毛般的聲音,聽到她壓抑的哽咽,手掌覆在她洶湧的淚水上,她蜷縮在他的懷抱里、緊緊地抱著他時,她傳遞而來的那種信任與依賴,令他走了神,令他心裡忽然變得特別柔軟。而說出那個承諾的男人,仿佛是靈魂出竅的另一個他。
而阮阮,因為他的擁抱,以及這個承諾,她再一次選擇了原諒。
她要的真的不多,只是難過時的一個懷抱。這個傻傻的女孩兒,只要給她一點點溫情,她就可以在傷害中滿血復活。
阮阮的感冒不是很嚴重,吃了藥,睡一覺起來,就恢復了。
她去學校交論文初稿,她的成績雖然不是最拔尖的,但這四年來,從不缺課,每次作業也交得及時又完成得還不錯,加上她性格溫婉安靜,帶她的林教授對她印象很好,見了她,就忍不住多聊了幾句,見她沒有留校考研的打算還有點惋惜。
「以你的成績,努力一下,升本校研究生完全沒有問題的。」林教授說。
阮阮說:「我想回老家。」
林教授表示理解:「那工作呢?你有什麼打算?」很多大四生不是在實習,就是已經簽下了單位。
「蓮城有中南地區最大的花卉培育基地,我想去那裡工作。」
林教授說:「你說的那個基地,我有個老同學正好在那裡工作,要不要我幫你寫個推薦信?」
阮阮搖頭:「謝謝老師,不用了,我想自己先投簡歷試試看。」
這個安安靜靜的女孩子,真的是讓她刮目相看,從來都是不卑不亢,不奉承也不強爭,林教授欣慰地點點頭:「論文我看了再聯繫你吧。」
阮阮轉而去了女生宿舍。自從她與傅西洲重逢後,就長時間待在了蓮城,宿舍里其他三個女孩子在大四下學期紛紛找到了實習的單位,也很少待在宿舍里。她與她們的關係,和睦但不親密,就連她結婚,都沒有告訴室友們。她看起來很好相處,會加入女生們的話題,誰需要幫忙只要在她能力範圍內的她二話不說,但卻再也沒有人能如同風菱一般,走進她的內心深處,與她無話不談。
這麼多年來,她只得風菱一個密友,但於她來說,足夠了。
宿舍里如她所料,沒有人在,四張床位,只有一張下鋪是鋪著被子的,但看情形,它的主人也有好多天沒有回來住過了。陽台上她們一起種植的盆栽,倒是依舊鬱鬱蔥蔥的。
阮阮在宿舍里轉悠了一圈,給所有的植物一一澆過水,然後將宿舍打掃了一遍,才離開。
她下樓,去宿管處退了宿舍鑰匙。她站在小徑上,回頭望著這棟住了快四年的房子,離愁就那麼猝不及防地涌了上來。
再見了,我的青春時光。
傅西洲與阮阮當天下午就飛回了蓮城。
剛下飛機,傅西洲就接到傅凌天的電話,讓他帶阮阮回傅家老宅吃晚飯。婚禮一事,傅家自知失禮,但以傅阮兩家在蓮城的聲望,隔著幾天又補辦一場婚禮,也是不太可能的。因此傅凌天才會親自在家設宴,向阮家賠罪。
傅西洲說:「我先回公司處理點事情,你也回家把要搬過去的東西收拾一下。我晚點過去接你。」
阮阮點點頭,其實要搬去他們新家的東西在婚禮前一晚就都收拾好了,她的東西不多,就一些隨身衣物。
司機先送傅西洲回公司,下車時,阮阮忽然叫住他。
他問:「怎麼了?」
她朝駕駛室望了眼,而後伸手摟住他的脖子,飛快地在他嘴唇上親了一下。
他身體一僵。
她已迅速退開,低著頭輕聲說:「我等你。」
風菱聽說她晚上要出席家宴,便主動跑過來幫她選衣服與化妝。
阮阮覺得她有點隆重了,一家人吃個飯而已,幹嘛還要特意打扮啊?
風菱瞪她一眼:「就說你傻吧,傅家那種家庭,最注重臉面,哪怕在家吃飯,那也得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啊,這是禮儀!」她頓了頓,說:「更何況,這也算是給你與傅西洲補的一個小儀式吧,正式見家長呢!你必須漂亮!」
「真麻煩。」阮阮受不了地坐下來任她折騰。
風菱幫她帶了件裙子來,糙綠色長裙,款式簡潔卻不失精緻,不會顯得很成熟,但也不失淑女風範,純粹的綠色很襯阮阮細白的皮膚。齊肩黑髮披散下來,安安靜靜的秀逸,仿佛初夏里一抹清風。
風菱忍不住「哇」了一聲:「快請我做你的私人設計師吧,大小姐!」
阮阮嗔道:「才華橫溢的風大設計師,我可請不起哦!」她扯了扯裙子,渾身不自在:「還是襯衣牛仔褲舒服啊。」
風菱白了她一眼,幫她整了整裙子,摸著她細瘦的腰身說:「怎麼感覺你又瘦了?還有臉,感覺也瘦了。人家度蜜月回來都是面色紅潤,你怎麼氣色這麼不好啊?」風菱想到什麼,附在阮阮耳邊壞笑道:「你家老公虐待你了?瞧你這小身板……」
「什麼呀!」阮阮的臉忍不住紅了,瞪著風菱,「你呀,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吧,太想我了,所以覺得我這也瘦了那也瘦了。」
「是啊是啊!」風菱哈哈大笑,忽然想起什麼,「對了,你趕緊給你哥哥打個電話吧,他聯繫不上你,就不停地找我,我都快被他煩死了。」
因為顧恆止對這樁婚禮的反對,以及他對傅西洲的態度,阮阮離開後就一直沒有同他聯繫。
這下被風菱說起來,她倒真的有點內疚了。
電話打過去,她剛叫了句「哥哥」,顧恆止就在那端哼道:「哥哥?誰是你哥哥啊?別亂喊。」
「好啦,我親愛的哥哥,我知道你最最最最好啦,我錯了,你就別生我的氣了好不好?」也只有在顧恆止面前,她才用這種小女孩般的語氣撒嬌,仿佛小時候那樣。
風菱在一邊聽得直抖雞皮疙瘩。
每次犯了錯或者有求於他,她總是用這樣的語氣,偏偏顧恆止拿這個時候的她最沒有辦法,毫無抵抗力,他在心底嘆口氣,這些天來所有的壞情緒頃刻都消失了。
他惡狠狠地罵道:「你這個沒良心的臭丫頭!」
阮阮知道他是原諒了她,嘻嘻一笑:「哥哥教訓的是!」
「今晚請我吃大餐謝罪,哼!」顧恆止說。
阮阮說:「今晚不行,傅西洲的爺爺請吃飯,我外公也在,我不能缺席的。」
顧恆止一聽,什麼都沒說,「啪」的一聲就掛掉了電話。
半個小時後,顧恆止出現在阮家。
他看到阮阮換好了禮服,還特意化了個淡妝,神色更冷了幾分。他對正在收拾化妝包的風菱說:「風菱,麻煩你先出去一下,我跟阮阮有話說。」
「哥哥,叮噹又不是外人。」阮阮皺眉,其實顧恆止想說什麼,她心裡很清楚。
風菱拉了拉她:「阮阮,你們聊吧,我先走了。」
阮阮看著顧恆止,嚴肅又鄭重地說:「哥哥,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但我不想聽。」
顧恆止提高聲音:「阮阮!」
「那個人,是我自己選擇的。這樁婚姻,也是我心甘情願的。哥哥,請你尊重我,並且祝福我。」她微微仰著頭,神色堅定。
他看著她,眼前這個一臉倔強的女子,真的是他心裡那個任何時候都淡然、散漫,對很多東西都不爭、無所謂的小丫頭嗎?
這一刻的她,令他覺得好陌生。
一腔說辭,忽然就變得很無力。
他轉身,甩門離去。
「哥哥……」阮阮嘆了口氣,她知道他是擔憂她,心疼她,可是,很多事情,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顧恆止將車開得飛快,傍晚時分的蓮城,主幹道上的交通已經開始擁堵,他被堵在路中間,看著前面長長的車隊,不耐煩地狂按喇叭,可車子依舊以龜速在移動。
他猛拍了下方向盤,掏出煙盒點了支煙。
在煙霧繚繞中,他深深呼吸,心裡的煩悶卻依舊不減。
他微微閉眼,便想起阮阮倔強的臉。
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心裡那個小丫頭已經悄悄長大了。他一直把她當做小女孩般照顧、呵護、寵愛,他一直對自己說,她還小,再等等,再等等。可最後,等來的卻是,她欣喜地對他說,哥哥,我要結婚了。
猶如一記驚雷,將他的心炸了個鮮血橫流。
他掏出手機,撥通一個電話:「喂,下班沒有?喝一杯?」
電話那端不知道說了什麼,他苦笑著說:「就當陪哥們兒,算我欠你個人情。嗯,老地方見。」
他跟著車流慢慢移動,抵達約定的小酒館時,已是華燈初上。
這是一家日式小酒館,環境清雅、安靜,照明用的是日式酒屋常見的燈籠,溫暖的燈光撲下來,令人放鬆,這裡有最正宗的清酒與日本料理。顧恆止很喜歡這裡,想喝一杯的時候,都會與朋友約在這裡。
他約的人已經到了,臨窗而坐,正望著窗外,端著一杯酒小酌。
「在想什麼呢,傅情聖!」他拉開椅子,在對面坐下來。
傅希境回過頭來,打量了他一眼:「誰惹我們顧大少心情不好了?」竟然以「欠你個人情」求他陪他喝一杯。
顧恆止給自己倒了杯酒,慢慢飲了一口,說:「阿境,沒想到我們有一天竟然還做了親戚。」
「嗯?」傅希境愣了下,而後才恍然,哦,剛剛嫁入傅家的那個小丫頭姓顧,似乎是顧恆止的堂妹。而傅西洲,說起來,也算是他的堂哥。傅凌天與傅希境的爺爺是堂兄弟,商業世家,利益至上,上一輩就有些恩怨,蓮城傅氏是個大家族,但一代代下來,又有各自的事業領域,交集不大,血親關係漸漸就變得淡漠了。
他嘆道:「是啊,繞來繞去都是親。」
顧恆止問:「傅西洲那個人,你了解嗎?」
原來找他喝酒是幌子,實是打探情報。傅希境挑眉:「怎麼?怕你妹子吃虧?」
顧恆止冷聲說:「新郎在婚禮上逃婚,吃的虧還不大嗎?」
因為出差了,那場婚禮傅希境並沒有去參加,但這事情被傳得沸沸揚揚的,他自然也聽說了。
傅希境說:「我跟傅西洲沒怎麼打過交道。但是,圈子也就這麼大,多少有所耳聞。用一句話形容他,傅西洲這個人,對別人狠,對自己也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