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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3:12:47 作者: 赭硯
    去年考完試,朱蕭拿著一摞蹭蹭發亮的教科書,直奔校門口的收廢老頭。

    「三元一本,十元三本,概不抬價,滿五本給你辦張會員卡,累計到十以成交價讓你選購一本。」老頭眼睛都懶得睜,用唱rap的節奏報出他的本本經。

    那叫一霹靂啊!!!

    「大、大爺……」朱蕭那叫一讚嘆,欽佩的嗓子都抖了,「你這價也忒低了點吧,這可是國教委指定教材啊,哪就這麼不值錢?」

    「嘿嘿……」老頭莫測高深的笑著抬起眼睛,「現都什麼時代了,本科生都不值錢了。」

    那次朱蕭捏著二十塊錢晃回寢室時,整張臉都憋成茄子色,「我操!」罵罵咧咧的坐在我床上洗腳,我那一千來塊的adiα3被浸得淌水,「我操我操……!」咕噥半天扯不出個所以然來,拔高了嗓子喊,「寧遠安,給哥哥加熱水!」

    「還加!還加!」寧遠安亢奮地提著熱水瓶團團轉,「一整瓶的水都陸陸續續給你加了,你還有完沒完啊,憤青憤上癮了怎麼著?」

    而這會兒,他的臉色憋得比那時更春意盎然,拉著寧遠安大眼瞪小眼地坐在我左邊的椅子上,仔細看,手微微發抖,估摸是考試結束給激動的。

    我要笑不笑地半伸懶腰往椅背靠,二郎腿舉到桌面,跟陳默那人渣呆一塊的時間長了,這什麼難看的流氓腔都學會了。

    「我知道……」朱蕭滿臉真誠,對著傻了吧唧的寧遠安傾訴,還特溫柔體貼地為他推推架在鼻樑上的細邊眼鏡, 「……我知道你蠢,但沒想到你蠢成這德行。」

    寧遠安的茶色頭髮「嗖嗖」地跳了兩下,回頭沖我關照,「秦瑞,你閃角落去,待會兒拳腳不長眼,朱蕭會自責連累你的。」

    「怎麼著!怎麼著?還說錯你啦!」朱蕭撕心裂肺的吼,就差沒拿頭撞牆,「大大小小你也考試不止上百回了吧?回回找你作弊回回我被抓補考,要不是一個屋裡處了六百多天,我都以為你故意害我。你說你這不是蠢還能是什麼?」

    「秦瑞你評評理!」寧遠安被惹急了,羊皮下的狼性小宇宙火速爆發,「究竟誰蠢!姓朱的你在後邊一敲我肩膀,我都差不多把身體鑽到課桌里去了,就剩下諾大檯面上一整張試卷留給你,」邊說邊示意給我看,整個身體都紐成畸形了,「監考老太太一抬眼,就知道我是在給你抄,這我都不怕了,你還想怎麼樣!」

    「寧遠安,以後考試我坐你後面。」我插嘴,真是感動。

    「知道你夠義氣,又沒說你不上道,」朱蕭雖然還是氣急敗壞,但終究口氣放軟了些,「可咱們昨晚不說好了麼?我拍你左肩膀你就往左邊閃,拍你右肩膀你就往右邊閃,可你倒好,全她媽給弄擰了,我拍你左面你就氆氌氆氌沖右邊來,再拍你右邊你又火速左移,我視野再廣闊也只能瞪你後背,跟演雙簧似的。還把動靜折騰那麼大,監考老太太一瞅,怎麼說都是我對你的考捲圖謀不軌啊!啊……又得補考,又得補考,還有比我朱蕭混的更差的麼,龔而婷……」

    「丫真煩,」寧遠安琢磨過來好像是那麼回事,氣短的替朱蕭收拾好東西,拉他起身,「龔而婷就喜歡補考的男生,成績過六十的她全看不上。」

    說著沖我做手勢,我笑著把書和筆盒遞給他們,讓帶回寢室,「我等陳默,」那小子在隔壁考場,「說好了交卷後直接去看車展。」

    「陳默?」朱蕭皺起眉頭嚷嚷,「他不早回寢室了麼?我剛看見隔壁教室開門,他頭一個竄出來,還搭著他們屋一哥們說總算考完了,中午去啜頓黃的。」

    「那趕緊,那趕緊!」寧遠安一聽就來勁,喝不了啤酒的人還就愛那黃色液體,「我們也去湊個份。」

    湊什麼份!我抬起腳就想把課桌踹爛,車展今天下午就閉幕,好容易弄到兩張票,昨天明明說定了交卷後直奔展覽館的,他倒好,早樂顛顛去啜黃的白的,剩我一人腦癱似的傻等。

    硬生生壓下怒火,扯出僵硬的傻笑,回到寢室。

    對面439的門關的死緊,一個鬼影子都沒,我二話不說,走過去抬腳就踢,帶著股惡狠狠的勁兒,大腳趾充血了都沒聽到一絲動靜,寧遠安失望地五官都擠成一顆螺絲了,「沒趕上,這幫小子太沒良心了,也不想著等等咱們仨。」

    朱蕭頓了一會兒,說他們十有八九去阿南的酒吧了,寧遠安你真要想玩兒,咱就過去吧。

    寧遠安一呆,下意識的搖頭,他自打去了那兒兩三次之後就死活不樂意了,用他的話說,那裡充滿社會的味道,阿南也看著不像學校里的阿南了。

    朱蕭無所謂的一聳肩,愛去不去隨便你,別說哥哥攔著不給你酒喝。

    說著開門進屋,寧遠安扔下書本就拿飯盒,拉我們衝去食堂打飯。

    我捂著胃直搖頭,也不知是不是早飯吃撐了,一點食慾都沒。

    那兩人走後,屋裡靜悄悄的,我跑去陽台上收衣服,抬眼瞧見隔壁女生樓都在亂七八糟地收拾行李。

    想想也是,試考完了,兩三個月的暑假,誰還不趕著往家裡跑啊。去年這個時候,原之靖剛被開除,大家都有些渾渾噩噩,我躲陳默,陳默躲我,實在躲不開,就窮兇惡極的瞪視,然後蜷縮在被窩裡捂住疼得撕裂的心臟。最後一天我都記不清楚是怎麼離開考場的,只覺得窒息,只想回一個安全的洞穴。拿著皮夾直奔機場,朱蕭接到電話時,離考試完才五個小時,我已經在家裡啃西瓜吹空調。

    今年不必再那樣逃難似的離開學校。

    438和439的兄弟們除我之外,都是本地生,何況男生不比女生講究多,隨身一小包,立馬能上路,所以耗到這會兒也沒丁點離校歸家的氣氛。

    我更不用說,腦細胞全被陳默那混蛋獨占,整天只顧著和他廝混,搞些動物行為。這會兒獨自一人,爸媽的臉卻靜靜浮上腦海,對陳默的怒氣不知覺地化成對父母的愧疚。

    腦子一熱,毫不猶豫地撥通我爸的手機,電話里他的聲音有些依稀的蒼老,聽到我能回家時卻立即煥發青春,兒子,我就這讓秘書給你卡里打錢,你下午就去訂機票,頭等艙,多貴都沒事,趕緊回來吧,你媽快想死你了。

    說的跟他不想我似的。

    掛上電話,我滿屋子轉了半天,發現沒什麼可打包的,家裡什麼都不缺,就算有缺的,我媽都會立馬飛歐洲或香港買最好的回來。陳默回回見我掉臉就陰陽怪氣地叫少爺,讓他見識一下我在家什麼樣,他才知道我對他多不擺譜。

    轉悠半天,才挖出一張《阿甘正傳》的原聲cd打算帶回家,這寶貝可是我找了好久才淘到的,回回聽FEATHER,眼前就是那白色羽毛慢慢划過天空,周而復始,落在某人肩膀上的畫面。時間就是在劃一個圓圈,快樂哀傷喜悅痛苦,一圈一個輪迴。我不敢去想明天,但又渴望知道結果。回回聽,就幻想著跳到幾年後看今天的秦瑞和陳默。每個人都有能被打到心裡最深最痛處的旋律,

    那首FEATHER算是我的,搶也得搶到手。

    門吱呀被推開,我下意識回頭,卻是陳默笑得陽光燦爛的晃進來。

    「怎麼一人呆這兒,我們屋在小食堂啜呢,寧遠安和朱蕭路過也被拉一起了,讓我上來叫你,」他膚色暗,喝扎啤不上臉,但呼吸里全是酒精味,嬉皮笑臉,眼睛黑亮黑亮,「一人躲著幹嘛哪?等我?」

    我側身舉起cd沖他挑釁,「沒空。」

    他一呆,隨即抓抓頭髮笑,「走吧,給你多叫幾個小炒。」

    我不耐煩地輕輕推他,「待會兒再說吧,我真沒空,下午去訂機票,順利的話明兒就能到家了。」

    他有一瞬間完全反應不過來,而後錯愕的把臉硬擠到我面前,毫不客氣地讓我看他眼裡的怒火,「你有毛病啊!這就算通知我了?」

    這種突如其來的粗魯讓我不慡,皺起眉頭推開他,「學期結束了我不回家幹嗎?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半小時就能到家看到爸媽啊? 」

    他抿緊嘴,「那也不至於這麼倉促吧,前幾天不聽你計劃,幹嗎這會兒說走就打包了?」確認屋裡沒人,毫不避諱地一把捏住我下巴摩挲,「那要是我晚些過來找你,是不是都趕不上送你上飛機了!」

    我冷哼一聲,他僵著臉放開我,用力抓開椅子,在地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響,火氣沖天的一坐,兩腳岔開審視地盯著我,「真他媽煩,最受不了你這怪脾氣,說吧,想幹嘛?」

    我突然覺得疲憊,對這種火爆針對的局面不勝其煩,也不羅嗦,直接從口袋裡掏出車展的票子扔給他。這混蛋沒什麼值得稱頌的愛好,就對運動和車感興趣,這次車展的票對外概不出售,我想盡辦法,花了不少錢才弄到這麼兩張,還因為厚此薄彼給朱蕭當了兩天三陪男,陪單手伏地挺身陪盯梢龔而婷陪欺負寧遠安。

    他疑惑地瞅了會兒,才恍然大悟地敲腦門,「靠,這事兒,我真忘了!」不在意地把票一扔,孩子氣地沖我咧嘴笑,我丫真納悶這東西怎麼就能在凶暴的怒氣和天真的歡喜里轉換的這麼沒心沒肺,「得,算了,我跟你說一好事,」說著,伸長手環在我腰裡,掐著捏著往他跟前拉,「你先別急著回家,咱明天啟程,去青島玩,我想辦法弄得超低價,五天四夜,雙飛,才五百多,跟白揀一樣。」

    「什麼就明天啟程?」我不可思議的看著他,「你是不是覺得我回家看爸媽壓根不重要?」

    他一愣,衝口說那當然不是,只不過……只不過,結巴了半天只不過出個道理來,漲紅了臉不講道理地吼:「總之我都和人說好了!」

    跟這種凶暴分子說不清楚,扔下一句要去你一人去,我索性走到床邊整理被褥,兩個多月不呆,准積厚厚一層灰。半邊蚊帳才放下,身後突然撲來濃濃的酒精味,陳默一拳頭捶在我的後背,還來不及呼痛,就被他合身撲倒在床上。他野蠻地用膝蓋頂住我的大腿根部,姿勢下流卻直接引起男人的快感,我憤怒地抬背,但力量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他把頭壓在我的頸窩,濃重的呼吸里全是被忽略的受傷害。

    一見我要張嘴,就惡狠狠的罵,「給老子閉嘴,不許再廢話。」

    我的脖子扭的生疼,恨不得張口咬,力氣比不上,怒氣卻輸不了他,「我老子是誰我知道,他在家等我回呢。我要回家,去年這時候,我最慘的時候,就是回家療傷的。」

    陳默一呆,冷著臉看我半晌,我的堅決可能頭一次讓他束手無措,慢慢放開我,他起身呆坐在床沿,不甘心的擦著下頜被我撞痛的地方,居然有種委屈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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