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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3:12:47 作者: 赭硯
那天晚上,他送我去地鐵站趕末班車,地鐵呼嘯著過來,我拖著身體走入最後一節車廂,站在門口看著他。
嘀嘀嘀----
地鐵關門的指示燈開始在響。
我站在門口。
他的眼睛裡沒有活著的光。
嘀嘀嘀----
最後三聲響。
我捏緊手掌。
他依然不動。
嘀----
門開始緩緩地關。
……
我狠狠閉上眼睛。
……
地鐵門夾住了我的身體。
……
我發了瘋一樣的硬生生拽出自己。
……
沒有人的地鐵站,最後一班列車呼嘯而去。
……
我對他直衝過去。他狠狠得一把用力抱住,我們身後的柱子冰冷的烙的後背發疼。他像瘋子一樣掐住我的臉,狂亂的接吻,暴躁的不停抓對方的身體,無法喘息的掠過對方的每一個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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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花了整整三個月,每晚一個長途電話,才舒緩了我爸對於我執意留下這件事的怒氣。
我倆都閒散慣了,不在乎薪水多少,輕鬆自在就好,但繞是如此,還是常常初入社會的不適應折騰到精闢力盡。
好幾次都是關上房門,狠狠揪住彼此又吻又咬,然後滿臉疲憊的泡著碗面,你撩我扔,湖的都一張花臉。我倆就像活在真空里的野獸,撕咬和撫慰只有對方能給。
朱蕭他們只當我們是合租,常常來噌飯,然後玩會兒牌。
寧遠安公司有個女生長的特像杜京菁,總問陳默有沒興趣,陳默笑著推了幾次。後來某天,不知怎麼突然來了什麼勁,頗有些興致勃勃的,「好啊!」
「秦瑞!」朱蕭氣血攻心的大叫起來,「你出什麼臭牌!姓寧的上一圈就沒紅心了!!」
「呃……呃呃……」寧遠安自己都迷迷糊糊的,但又很逞強的順著朱蕭的吼叫趕緊點頭。
「噢……」我恍惚回神,狼狽的迎上陳默邪笑的眼神。
頓時惱羞成怒,桌下一腳狠狠踢過去,他早有防備,手掌侯在那兒用勁捏住,我痛的褶緊眉尖,忍著不吭氣。
朱蕭他們走後,我冷著臉摔在沙發上,他有些心虛的扯扯耳朵,過來挨著坐下,「真生氣了?」
我一擰眉,「滾!我不和禽獸說話。」
他打量著我的腳踝,小心翼翼的按上去被我甩開,陪著笑,「別啊,不就是故意惹你玩嗎?」
我想起他剛才興致勃勃的動物樣就憤怒,「是啊,你還不知道有多少事故意惹我玩呢!」
他一呆,被我堵的發悶,暴躁起來,「真他媽的煩!」
一摔手,衝進廚房噼里啪啦鬧出嚇死人的折騰。
我把腦袋擱在窗沿,從口袋裡捏出幾枚硬幣。
一分的,倆分的,五分的。無聊至極,手漫無目的的把它們拋出去。
廚房裡不停的巨響,他的怒氣顯然還一點沒有平息。
一會兒,他狠狠的跺著腳跟出來,看著我的呆相,眼稍兇狠的眯了起來,抓起沙發上的大浴巾劈頭蓋腦就仍。
「發什麼傻!著涼了別指望我給你當老媽子。」
說著,隔開我趴過身體去關窗。
「秦瑞!」猛地用力大叫起來。
我一嚇,看著他懸在窗外的大半身,心臟險些跳出來,蹦起來攔腰橫抓住他,「幹嗎!」
他稍稍挪回來些,壓我低頭,「瞧!那……那屋頂上有硬幣!」
我一下子岔氣,不敢笑出聲,臉辛苦的憋的通紅,「我還當作是金元寶呢!碗全都洗好了?」
「一半……氣得胃痛,不洗了!」他心不在焉得瞪了瞪我,又繼續轉頭看下面,「……如果那裡面有枚什麼絕版的,就可以帶上你去環遊世界了……」
我實在忍不住,咧嘴大笑起來,硬把他轉過來,狠狠在他嘴唇上鑽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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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的時候,我爸轉郵過來一封寄去老家的信。
有個人不知道我留在這個城市,呆在陳默的身邊。
原之靖。
我呆看了那封信好久,直到倒背如流,他在那邊作個鎮上中學老師,過的安寧平淡,問我想不想去看他?我沒有理由不去,他是我這輩子最虧欠的人。
我不敢告訴陳默實情,只說是去出差,倆天就回來,他不樂意了大半天,擠在床上拗了好久,直惹到我埋在枕頭裡又笑又叫加上喘不出氣,他才得意洋洋的跑去煎了倆個蛋,用被子裹緊我抱住撩起來,「張嘴!」一筷子伸過來,「早點回來聽見沒,否則吃不到這麼鮮美的煎蛋。」
我哭笑不得吐出夾雜著的蛋殼,拉下他脖子用力的吻。
走之前,我把行蹤告訴寧遠安。「陳默和原之靖以前那件事的陰影還在,所以……」
寧遠安咕噥著點頭,知道知道,陳默那火爆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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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到那個小城鎮,原之靖臉上平和的笑容讓我無顏以對,但看著他平靜的生活,也只能微笑給他祝福。
晚上,他送我回旅館,在門口輕輕拉住,路燈下一言不發的看著我。
我無言,他的眼神讓我真想抽死自己,踏入了社會,經歷了工作,我更明白當日的自私怎樣斷送了他的前程,他遠不該留在這個地方過平淡清苦的生活,他什麼都沒做錯,偏偏遇見了我。
我只能閉上眼睛,主動吻住他的嘴唇,他一如當年那般溫柔,輕的好像怕碰碎了一個夢,我死死閉緊唇瓣,腦子裡湧現無數和陳默瘋狂的接吻。
溫柔的很少,和陳默之間,僅僅是吻,都象是火,舌頭是火苗,非要纏著對方燒死才肯甘心。
耳邊傳來一聲輕微的嘆息,他推開了我,我依然死閉眼睛,渾身發抖。嘴唇上癢到痛,我用力捏緊拳頭不去擦。
「……你啊……我沒這麼可憐,我只是想你,才請你來……」他輕聲說,那種瞭然和體貼更讓我覺得自己可恨。
睜開眼睛,想對他說些什麼,卻在看到他後方的身影時,一下子驚的沒有了呼吸。
我就像個死人,可以感受到自己臉色瞬間失去了血色。
原之靖看我不對勁,疑惑的轉過身去----
是陳默。
他在路燈下,雙手插著褲帶,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我不知道他站了多久,看了多久。
我控制不住的顫抖,身體軟的必須伸手撐住牆壁。
四年多來,我從沒見過他這種絲毫沒有表情的樣子,他的臉孔象死的,他的眼睛也是死的,沒有黑亮黑亮的光了。
我瘋了一樣的拼命搖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看著我狂亂的樣子,漸漸唇瓣一硬,緊緊咬死住牙,一步一步走過來,嘴角慢慢勾起。
那種嗜血的殘忍我太熟悉了,我衝上去欄在原之靖面前,恐懼的大喊「……不行,陳默,不行。」
「----你怕什麼?」他開口,聲音象是硬器在金屬表面化過,「我不會再打他。」
我喉結一梗,毫不掙扎地任他一把掐緊我脖子。
他的力氣用的很大,我知道他在此刻是真的想我死,我甚至想放棄呼吸,原之靖著急的伸過手欄,卻被我眼神里流露出的絕望驚呆不動。
我的瞳孔開始渙散,他的眼神里也滿滿是撕裂的絕望,「你玩我……你玩我……」
「……不是。」我屏出最後一絲力氣。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陳默,不是!
「……不是?」他冷笑,捏緊我的臉,揚起手來,狠狠摑下一巴掌,重的我連掙扎都沒有,砰的就摔倒在地。
嘴角有血。
我受不了那種再也看不到出口的絕望,躺在地上沒有力氣爬起來。
陳默掉頭就走,原之靖著急的扶我起來靠牆坐好,滿臉的震驚,來不及說什麼就去追陳默。
我像個破碎的死人那樣呆了良久,渾身疼痛的爬起來打開門。
剛進屋,我就跌坐在玄關上,一片漆黑,我什麼都看不出,眼前只有陳默那再也不黑亮黑亮的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哎……」原之靖開門,險些踏在我身上。
他嚇了一跳,趕緊蹲下身來,「秦瑞,你別嚇唬我,你沒事吧?」
我抬眼看他,突然不知哪來的力氣,緊緊揪住他的衣領,張開口只有「撕……撕……」的掙扎聲。
他忙著輕揉的我腫的恐怖的嘴角,嘆著氣說,「放心吧,我送他去的車站,還有最後一班車,他能趕上回去。我和他解釋了很多,他很平靜。真的,我……我才知道你們在一起……否則我不會……」他甩甩頭,哥哥一樣拍我的肩,「他先回去了。放心吧,等氣頭過了會慢慢好的。」
我茫然的搖頭,他不停的扶著我勸,「你相信我,當年那樣……你們還是走在一起了。我把剛才的情形全對他解釋了……他比以前成熟很多了……相信我。」
我還是搖頭,揮開他,他看著我嘆了口氣,說對不起,我真的不該叫你來,說著帶上門走了。
整整一夜,我閉上眼睛就覺得脖子被卡住了無法呼吸,睜開則是陳默死了般的表情。
嘴角的血早已止住,可我就是覺得它一直在流,神經質的不停用手背擦了又擦。
第二天一早,我留了張字條,獨自去了小鎮的車站。
「陳默----!」看見那癱在地上的一團黑影時,我歇斯底里的叫起來,衝上去緊緊抱住他。
「你怎麼在這!」我瘋了一樣的抱他,「他說你回去了!我以為你回去了!他說有車……我以為你回去了……」我語無倫次,大腦全是止不住痛的空白,我以為他回去了,我不知道他還在,否則我不會放他一個人在這裡整整一夜,我不會。
「混蛋……」他的聲音虛弱的讓我心慌,才注意到他的身體軟綿無力,猶如溺水,他的臉色死白,拳頭痙攣的捏在心口……
……就像當年在宿舍里,他被我抱在懷裡發作時那樣……
「……你休想我先回去,放你一個人……我要去打斷你的腿,捏斷你的手……媽的……它又發作了……秦瑞……我、我走不動……」
我徹底瘋了,緊緊抱住他越來越軟的身體,像瘋子一樣大叫大嚷,全身痛的被火活活焚燒,車站上一個中年男子有些擔心的走進,我像要殺人那樣沖他吼,火車呢火車呢!
他害怕的看看表,最早一班也還有會兒呢……
我抱緊他……他微弱的喘息……
他脫下帽子,眼睛黑亮黑亮的沖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