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2023-09-26 22:57:34 作者: 楚雲暮
「我平常老搶活干,他們早看我不順眼了。」他目光閃爍了一下,苦笑著說,。「中午幾個人圍在路邊吃飯,旁邊一個學生模樣的年輕人進銀行辦事,騎著輛簇新的自行車,那幾個人就動了邪念,我不讓他們偷,窮歸窮可不能歪路上發財,他們不聽,我就說他們敢做我就報警……後來,他們幾個把我拖到糙叢里,挨了好幾下打----等我掙開他們跑出來,那車已經不見了,那個學生哥出來,著急氣憤地又哭又罵,我想起那年我爹病重了,娘把種豬賣了,拿這救命的錢去鎮上買藥,卻被人偷了,我爹活活疼死在炕上----為什麼要做這種事?憑自己勞力做事不好麼?偷雞摸狗的有什麼臉面再做人!」
「只有你才這麼想!」我心疼急了,這個不知變通的倔強傻瓜!「為什麼城裡人討厭這些民工?因為他們偷竊搶劫甚至殺人什麼都做!可誰願意?都是被生活逼的!一天才幾塊錢工錢,還要養老婆孩子,這些人都是窮瘋了的,你犯的著和他們捍上?!這個社會不是憑你一己之力就能清明風氣的,你要做的就是別管這擋破事!那些人自甘墮落,他們是人渣而你不是!」
「我做不到----你叫我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做這不要臉的勾當----我做不到!」他的聲音硬起來了。
我沒再說話,一甩手把上衣脫下,推開三兒,光著膀子一擔一擔地擔磚,比怒氣更深的是自責----要是我有點用,我能有錢,我還會讓三兒受這苦麼?!
「嘉禾,你別這樣,我不累的……」三兒緩過氣來,忙靠近我一面擦著我額上的汗一面急道,我鐵青著臉,沒理他。直到我們一起把磚都擔完了,我坐在磚垛上直喘氣,我只做這麼一會兒就累成這樣,而三兒呢,卻天天幹這樣的活,吃的是豬食,住的是狗窩,處的是一群豬狗不如的混蛋!
我仰天呆了好久,突然開口道:「三兒,要不……你先回去吧?等我好歹存了些錢再接你出來?」
他打了個激靈:「你又要趕我?!」
「我不----」
「王嘉禾,告你,我鐵了心了要和你一起熬下去!」他一字一句地道,「累死也不走!」
我看向他,他疲憊卻炯亮的雙眼裡,有我不熟悉的光芒。
我和三兒一直坐到了他們熄燈,三兒不得已要回去睡覺,我一路小聲地囑咐他:「暫且先忍著,別和他們硬碰,那些蠻漢子犟起來有你受的,哥給你想解決的辦法。」
三兒扯扯嘴角,乾裂的嘴唇讓我看地心裡發堵:「恩,我知道的。你別擔心我。」
坐公車回去的時候我一直想著,什麼樣的辦法才能讓三兒解脫出來。我望著車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人人碌碌,皆有所求。而我求什麼?三兒又求什麼?
一進宿舍,我就覺得氣氛不對,宿舍里翻地狼籍一片,宋瑜沒回來,羅遠翔和宿舍里其他兩個人站在我的床邊,烏眼雞似地燥怒著,秦商的臉也脹紅的,這是我第一次見他在人前失態。
我剛想問怎麼了,羅遠翔就跳起來指著我的鼻子道:「王嘉禾,你平常搞什麼鬼我也認了,可你做人不能那麼低賤!」我一下子給罵蔫了,平常里我和他就互不對盤,可這麼不顧顏面地罵起來,絕對是破天荒頭一遭!
秦商把我往後一拉:「羅遠翔,你憑什麼含血噴人?」
「秦商,有你什麼事?你參合什麼?!告你,這事我不會輕易算了,還有點臉皮就趁早給我認了,否則----」
「否則什麼呀?捉賊拿贓,你有證據不?啊?!」
我打了個激靈,渾身的毛都豎起來了,厲聲道:「什麼捉賊拿贓?誰是賊!」
羅遠翔回過頭來了,兩片薄薄的嘴唇輕蔑地向上一抬:「誰是賊就說誰!你趁早把五百塊錢還我,我就不和輔導員說,否則你等著處分吧!看你拿什麼獎學金,當什麼三好生!」我一個箭步揪起他的衣領,雙眼暴睜:「你丫給我說清楚!誰他嗎是賊,什麼五百塊錢!」
要平常羅遠翔早嚇趴下了,可這廝如今腰板卻挺的很,他不屑地哼了一聲:「今天下午馬哲課下課,就你一人回宿舍了,沒錯吧?!樓下宿管科可是有登記的----晚上我回來,就看見中午塞枕頭底下的五百塊錢不見了,不你還誰啊?」
「我沒拿過!」我象被雷劈中了一樣,剛我是回來過,宿舍里也的確一個人沒有,可誰他嗎的見過什麼五百塊錢?!可誰能給我作證?
「算了吧,你敢說你不缺錢?誰不知道你有什麼窮弟弟來投靠你啊?自己都快餓死了還充胖子接濟人,沒見過你們這樣的人!什麼德性!」
我根本就不想著辯解了,在他譏諷三兒的那一刻我已經揚起拳頭----秦商一把抱住我的腰,死命地喊:「嘉禾,說什麼都可以就是千萬別動手呀!」
另兩人忙把羅遠翔拖開,嘴裡道:「要不心虛你動什麼手呀?!」
羅遠翔掙開他們,吼道:「你打啊!別客氣,我知道你拿我當眼中釘肉中刺,你只一拳一下來,咱到輔導員那說個清楚!有你沒我!」
我劇烈地喘著氣,第一次覺得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原來我竟是被人這樣厭棄著的。我是窮瘋了,可那錢,我沒拿過,羅遠翔一丟錢首先懷疑地就是我,為什麼?還是因為我窮。我被懷疑,三兒受苦,都被人當下三濫,都是因為一個字----「錢」!
「好啊,說清楚,你找輔導員,我奉陪!」
人要有錢,就可以高高在上!什麼事做能做到,什麼苦都不用吃!我受夠了!
秦商死死地拖住我,眼裡都快閃出淚花來了:「你瘋了你!鬧大了的話沒影的事都要坐實了!」
羅遠翔見我這樣反愣了一下:「你不願意還錢寧願把事鬧大?」
「我他嗎再說一次我沒拿!」
「羅遠翔!你夠了!」秦商幾乎和我同時吼道,並且下狠勁把我推開,「你要想清楚,嘉禾平常什麼樣的人,輔導員能不清楚?你剛也強搜了他的鋪位,找到什麼了嗎?!真到了輔導員面前,究竟誰是受害者還兩說,你丟了錢心裡不痛快我知道,你不能沒憑據地亂說,要知道人言可畏,你當的起這後果?!」
其他人也勸他冷靜,吵起來也未必能把錢找回來。
「可我不甘心!」羅遠翔道,「這就讓我一個人白咽下去了?我說過有王嘉禾就沒我羅遠翔!」
「你到底想怎樣----」
「行了。」我打斷秦商為我的幾乎嘔心的辯白,「我走。明天起我就找輔導員打走讀申請,搬出宿舍。」
語驚四座。包括一直叫囂著有我沒他的羅遠翔。
他恐怕自己都沒想到我會這樣輕易服輸,一直站在他那邊的兩人倒有些沒意思了:「嘉禾,你別這樣,小羅也是心裡急說了兩句,咱……咱也不是要趕你走。」
我搖搖頭:「沒這事我也遲早要搬的,我決定了。羅遠翔,就是我之前要再多對你不住的地方,那等子下三濫的事我王嘉禾窮到要飯也不屑做,你記著,我和我弟再窮,也不缺你那點錢使。」
氣氛很僵,羅遠翔死沒想到我會這麼說,沉默了半晌,才鐵青著臉抬腳走了,發出好大一聲關門聲。
「王嘉禾,你抽風啊?」秦商這才捏著我的手死命晃蕩,「犯的著麼?你別怕了姓羅的,他真要鬧,咱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和你一起,他告哪我都陪著你,你別搬出去住----你能搬哪去啊?」
我看著眼前這個著急激動地幾乎哭出來的男孩子,我的好兄弟,好哥們。我苦笑道:「羅遠翔沒那本事叫我走。這事,我打算了一段時日了,只是沒和你說。三兒每天在工地了過的都不似人過的,忒苦了,他既然出來闖,那就是我的責任,我就要照顧他----出了這事,我也沒心思在這耗下去了。我想和他一起在外面找個房子住,就是苦點,好歹也是倆人在一起,能熬。」
「……原來你是為了三兒。我就說呢……難怪……」他眼睛瞪的老大,間或發出幾聲急促的笑聲,「我做什麼替你著急呢?你早安排好了,就我神經病似的替你跑前跑後,你這個月根本沒上過幾節課,我又替點又請假又幫你扯謊抄筆記,我圖什麼啊?原來你早打定主意要離開了,我還做夢呢,是不是等你走後你還不打算告訴我?!」
我見他越說越不對勁了,心下有些奇怪,只當他這些天來為我跑腿跑出脾氣來:「秦子,這些天是我麻煩你了,你對我多講義氣我都知道,以後你的事就我的事----」
「你別搬。」他突然打斷我。
「今鬧成什麼樣了我還住的下去嗎?換成你,整天對著他那豬腰子臉你心裡能舒坦?!走到這份上我非搬不可!」我語氣也硬起來了。
「王嘉禾!你就走吧!你只顧著你弟弟!你巴不得不住宿舍離我遠遠兒的!」
我聽懵了,一把搭住他的手:「你說啥呢?我離你有意思嗎?咱那麼好的朋友----」
「去他嗎的朋友!」秦商一把摔開我的手,「你見過哪個朋友會這麼死皮賴臉地幫你個沒心沒肺的混蛋做這做那?!我是----」
門砰地一聲開了,宋瑜一陣風似地沖了進來,喘著粗氣道:「我剛回來就聽說又出事了,現在怎麼樣了?姓羅的又說什麼了?----你們怎麼了?」
秦商吸吸鼻子站起來:「……沒事,王嘉禾有骨氣,受不得氣,幾句話就被姓羅的逼的搬出去,我怕他找不著房子,一著急,搶白了幾句。」
「什麼?!這麼嚴重?」
我回過神來,接道:「誰被逼拉?誰受不得氣了?瞎說。」
說的輕鬆,但更多的陰影此刻已經洶湧地壓到了我的心頭,找房子,籌押金,以及,剛才秦商未完的話。
我怕三兒覺得浪費錢不同意,就先沒和他說,交走讀申請等批覆的一個禮拜內,我就找到了一戶舊式單元房,一房一廳,雖然破舊些,空間卻足夠了,租金說的是一個月600,可我覺得還是小貴,又不善殺價,好不容易磨磨蹭蹭地憋出一句話:「便宜點行不?」那戶主雙眼一翻白,燙的密密麻麻的波浪捲髮一哆嗦,就開始教訓我了:什麼現在房價都在漲,這地段這價格上哪找去,要不是看我是學生,本著做善事的心,才不「勉強」「委屈」地租給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