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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2:57:27 作者: 楚雲暮
對方嘶啞一笑:「我只是不方便出面,宋哈又急著出貨,不能斷鏈,只有暫時便宜那個越南仔。你沒聽過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是……那『老鬼』的案子怎麼辦?他到底知道的太多。」
手機那頭的電流聲道:「你不要再動手,裴峻不是傻的,無謂打糙驚蛇。」
黑影收了線,拔出SIM卡來銷毀了,方不以為然地想,一個過氣警察,還值得上面如此介意?真要覺得他礙事,大不了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罷了!
陳琛跟著獄警走出獄倉,一層層地通過關卡,走向特別探監室。這已是他這周內第三次探監,陳再勵偷偷在陳琛耳邊道:「琛哥,你的身份實在不好頻繁會客的,別讓我們難做,我上面還有人呢。」
陳琛揚手止了他的抱怨,緩步入內,癱在玻璃牆外坐無坐相的人懶散地一揚手,算是打了招呼。陳琛頓了下,示意陳再勵帶人出去,而後才拿起話筒:「……他怎麼了」
他太了解方揚,若平安無事,他不會假手於人,哪怕這個人是葉靖生。
「昨晚在沙田附近,挨了一槍----」
陳琛瞪大眼,雙拳不自覺地握起。葉靖生冷冷地道:「擦傷而已,否則我不會還坐在這裡。兇徒的本意大概也不是要他的命,但我讓他最近少出門----他舒服日子過多了,身手怕不如前,還是由我來保護他的好。」陳琛苦澀一笑:「是我的錯,把你們又給卷進來了。」可若無方揚,誰能在外替他獨當一面?
葉靖生輕聲地,平靜地:「不,我們該的,我們欠你的。」
若是第二個人說這話,陳琛會覺得是在諷刺,但從葉靖生嘴裡說出來,陳琛只能苦笑,如今他身陷囹圄,除了厚著臉皮向此二人討當年的情債,還有什麼辦法?他只能說:「給我時間,等那些二五仔都清理乾淨了----」
「琛哥。」葉靖生忽然打斷他的話,「清的乾淨嗎?你自己心裡也知道,只是不說罷了。你要改弦更張,換個路子,這是和整個鴻運乃至鴻運後面的關係網作對為敵!你入獄,小的們反你並非只是要錢要權,他們後面的勢力要的是取你而代之!所以……你知道你在裡面,在外只靠一個廖丘壓不住,也知道你一句話那傻瓜赴湯蹈火都會回來!」
陳琛不說話,只能聽著葉靖生道:「現場有人報警,警察過了十五分鐘才來----十五分鐘!真要殺個人,足夠了。琛哥,您沒意識到,你先前在警界拉的網已經漸漸失靈了嗎?」
不是沒察覺的,他從下定決心洗手開始,除了布置廖丘在明整改,暗中還陸續有找過劉峰等人幫手,但巧的是幾乎全都恰在此時調職,放假甚至藉故推脫,他在牢里再急,沒了自由,他也一點兒勁也使不上!他也正是在先前隱隱意識到了黑暗中另有一股力量在操縱一切,才最終下定決心召回方揚----黃月生這樣的槍靶子,從來算不上他真正意義上的對手或者敵人!。
他於是坦然地抬頭與他對視,坦然地承認道:「對不起。」
這就是陳琛。從不虛偽地講什麼義氣,良心----他覺得他該做,便利用所有能夠利用的東西,不擇手段地去達成,就連「道歉」都坦蕩地像是天經地義。「我說過,我們該的。」葉靖生不在乎似地隨手一揮,「要做就不後悔----只是我會讓那些人知道惹火我的下場,琛哥,我這次進來是討你句話,怕弄過火了你事後心疼你那班徒子徒孫!」葉靖生說話的時候好似還帶著點殘存的痞意,但眼眸里的狠意卻連陳琛都有些發憷----赤裸裸地寫著:誰敢動方揚,他就和誰死過。
他重新低頭打量自己大半年不曾摸槍而顯得反常纖白的十指,緩緩地道:「……放手去做。」
葉靖生果然放手了,方揚還顧著鴻運數十年基業一手棍棒一手糖的,葉靖生才不在乎,大肆伐異,一時天下大亂,蝴蝶效應一般,陳琛在喜靈洲監獄裡也險些遭受了兩次「意外」。最嚴重的一次是在放風時幾乎被漏電的電網電死。
與此同時,裴峻收到風,已經移監另審被控殺人未遂的老鬼,在牢里自殺了。他幾乎是有些心驚,在這個重重保護的當口還能殺人滅口!他以為頭目到他懷疑的那位就到頭了,但對方的勢力比他想的還要大----黑暗中操縱棋局的那位大手遠不止他以為的那樣。他第一次感到了壓力,他不懼明刀明槍地生死對抗,但從未試過與看不見的對手周旋到死。他開始明白為什麼這麼多人「一哥」單只挑中他來查這起錯綜複雜的涉黑案,成,固然可以將這班蛀蟲連根拔起,介時他又何止官復原職?然則若是敗了,他亦有可能被這團深不見底的黑暗吞噬乾淨,到底,也不過只死一個普通的警察,警隊裡有誰比他更適合做這樣的臥底先鋒?而且,中間還夾著一個陳琛----他已然成為這場角逐的棋眼,死生都在一瞬間。他於是再也坐不住了,騰地起身,疾步走向獄倉。
「葉靖生是個瘋的,你也隨他去?」在幽暗而空無一人的監獄圖書館裡----在監獄裡會浪費放風時間進到這兒來的實在沒有幾個----裴峻終於逮著了陳琛,他反手將人拉到書架深處,「你還有這等閒心?我雖然人在離島,都耳聞這混世魔王把港島攪得翻天覆地!」看看陳琛還是滿不在乎似地,不由怒道,「你就不覺得你這回差點被電死和他的瘋狂報復有關?」
不覺得。陳琛將手中的書插回書架,淡淡地道:「怎不怪你們警方的設備年久失修?」
「這是人為!你不可能看不出來!」裴峻不敢想像若非陳琛機警,真被那樣的高壓電到會有個什麼下場,更不相信陳琛對如今的危機四伏一無所察,「老鬼自殺了,我不知道你在警局裡的眼線有沒有爆料給你知----有人要殺你!」。
「誰?」陳琛合攏手指,看著他,「黃月生?就算是又如何?這筆帳我記得,自會找他清算。」
「怕的就是不止是他們越南幫!看著毫無關係的幾派人為了共同利益,很有可能糾結在一起致你於死地。當初你替他們賺錢,所以能呼風喚雨成為黑道之王,可你現在想洗白,他們讓嗎?你不做,他們就能找別人替你的位子!」從來鎮定的裴峻有些心焦了,他知道監獄裡一定有「那邊」的眼線,這種敵暗我明的感覺太糟了,他一定要儘快把人給揪出來!
陳琛凝了表情,裴峻所言一如他最糟的猜測,他寡淡卻又帶點挑釁地開口道:「那試試啊。看我陳琛是無可替代還是用過即丟。」
裴峻微驚,似沒想到陳琛竟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別亂來,你剩下的刑期不到五年----眨眼就過去了。」他知道陳琛的自信與生俱來無可轉圜,只能對陳琛道,「沒什麼比自己的命重要!」
陳琛頗覺好笑:「人生有幾多個五年?裴SIR,您是不是忘記是您親手逮捕我的?」現在還命令我在裡面安安分分明哲保身真當我是你的孝子賢孫嗎?!
裴峻語塞,他喉結上下滾動了一記,似乎想說什麼,卻到底還是放棄。陳琛亦有些煩躁,他寧可眼前的人如以往一樣與他針鋒相對,也不要他如今似是而非的關切擔憂,算什麼?他粗魯地搡了裴峻一把,準備走出書架----若在裡面呆的太久,也難徹底掩人耳目。裴峻直覺地拽住他的胳膊,陳琛不耐煩地回過頭:「怎麼?又想像那天一樣用強的啊----」話一說完他便悔了,怎麼說的他似乎還對此念念不忘----但已經晚了,靈犀一點後,裴峻的唇已經瞬間壓了下來。
「喂!你----」反抗無效,他將他壓在塵封許久的書架上,灰塵撲簌簌地揚起,暫時遮蔽了他的耳目,火熱的舌侵入,抵死糾纏後忽又轉而柔,狡猾地開始一點一點地來回噬舔著他敏感的上顎,再一點一點地帶出幾絲未可名狀的水聲。昏天暗地中,陳琛只覺得似乎自己的全部氣息都被迫染上了對方的情,色,從裡到外都被徹底濡濕。最終還是裴峻先鬆手,放開了有些腿軟的陳琛,自己也心神不定地劇烈喘息,高高頂起的褲襠火熱地契在他的腿間----這不過只是一個吻而已。陳琛也感覺到了,惱羞成怒地又加了把力,一把推開他,怒道:「……你到底……想怎樣?!」
這是他的真心話,在他曾經真地想試著去信任去愛一個人的時候,他能堅定而無情地徹底背叛甚至親手捕他入獄;在他好不容易下定決心斷情忘愛的時候,他卻總要回來亂他心神擾他情志----到底,想要怎樣?
然而,連裴峻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怎樣。他看著他迅速走遠的背影,亦是心亂如麻----這個男人若能簡單一點,安全一點,平和一點,他就能徹底地擁有他,甚至愛他。可是,若他簡單安全而平和了,他還是陳琛嗎?裴峻苦笑道,人,還真都是犯賤的。
此時忽而手機鈴聲響起,他拍拍自己的臉,一面拿出手機,一面恢復了平日的冷靜,可下一瞬間便有些訝異地挑了挑眉毛:「……是你?」
佛恩從圖書館拐角暗影中走出,恰與疾步下樓的陳琛撞了個正著,他笑了一下:「陳大哥,走地這麼急?」陳琛無意識地唔了一聲,就要抬腳,佛恩卻忽然一把拉住了他,如往常一般仰著臉道:「陳大哥,親親我。」
陳琛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若是平日他興致來了親親抱抱也是常有,但此刻他只是隨手揉了揉他的頂發:「不看看現在在哪兒。」頓了頓,又問:「出什麼事了?」佛恩背著手看向他,逆光下看不清面容神情,只是固執地道:「就一下,不行嗎?」陳琛當他玩笑,丟下一句「傻仔,讓兄弟們見到笑話」便匆匆而去。佛恩待他走地遠了,才伸出雙手,低頭來來回回地翻看自己的雙手,手背上有當年為陳琛留下的槍疤,手心裡是方才在暗處窺到那二人情境時指甲深深摳印而留下的血痕,此刻連著早已癒合的槍傷一併陰陰地燎起疼來,疼地讓他覺得自己真的是個徹頭徹尾的傻仔。
總以為等下去,總會見曙光。但若一開始就是個輸,這一生怎麼追都是徒勞。
隨後幾天他都陷入一種不可名狀的陰鬱迷惘之中,連禁閉回來的疤面都看出不對勁:「你怎麼了怕失寵啊?」一指遠處也在放風的姣魚:「放心,你是琛哥的情人也是他的兄弟,能打江山的,哪是那種東西能比的上的?」佛恩知道疤面還在氣姣魚害他差點加刑的事,於他來說,姣魚是個連玩意兒也算不上的東西,而他,是陳琛心愛的手足兄弟,卻也僅僅是手足兄弟。如今姣魚為求庇護還是跟著他們,並且總是有意無意地用妒恨的目光刺他,他裝著毫不在意或者裝著洋洋得意,其實說到底,他還不如他----有其名而無其實,實際上和那個可憐蟲一樣,對於那個人,都是仰望而不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