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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2:57:27 作者: 楚雲暮
警官腳步不停,只道:「是啊,他『目前』『暫時』只是個警長。」但他曾做了他十年的頂頭上司,亦曾是香港有史以來最年輕的華人總督察!
裴峻待人走遠了,啪地拍掉了桌上刺眼的白熾燈----那是審問時約定俗成的規矩----雖然如今早不讓刑訊了,但是沒有犯人在強光長時間的直she下還頂得住不肯說實話的。陳琛反而不習慣地眯了眯眼,抬起尚包紮繃帶的手,懶洋洋地道:「我什麼也不知道,該說的我都說了,查案是你們警察的事我要是知道兇手是誰還要你們做什麼。再問,請你們直接和我的律師談。犯人也有人權吧。」
裴峻拖開椅子坐下來,那天之後他是第一次見他,一切如常,一切又似乎都不如常了。「要咖啡嗎?」他問,得到毫不意外的拒絕後他搖頭道,「你想要我也不敢給了,還記得那年我好心給你一杯咖啡,你就炸了我的辦公室----」陳琛冷笑道:「可惜你當時不在,真是禍害留千年。」裴峻忽然從桌的另一端伸手拉過他的手腕,在他手心裡塞了個什麼東西:「……那天……不小心從你手上扯下來的。」陳琛低頭一看,是自己帶的那條佛繩,因年代久遠早已磨地發黑。他又想到了自己那日毫無節制的荒唐,心裡一沉,一把扯開丟在地上:「別做戲了裴峻。你我都恨不得對方去死,就是偶爾上上,床那也是荷爾蒙作祟,你也知道我這個身子,沒多少人能滿足我。」
裴峻不為所動,看著他的眼:「誰要殺你?」
陳琛凝住了笑意:「……你說呢?」
那目光如刀,叫裴峻停了一瞬:「……你……以為這次是我要動手?」
「不是麼?」陳琛冷笑,「除了你誰知道我的確切行蹤,除了你誰能讓個警察設局害我,除了你誰能利用本地資源就造出一個人工炸彈!」頓了頓,道:「我從來就不相信你裴峻會落魄到來當一個監獄管教,從來不。」
他以為……我這般費盡心思,全是為了斬糙除根。裴峻沉默良久:「……對,我來喜靈洲是別有目的----可你,真認為我會殺你?!」
陳琛想冷笑,想毫不在乎地點頭承認順便冷嘲熱諷幾句,但是他看著裴峻的眼睛,竟然哽住了所有的狠話。
裴峻以為他的緘默等同默認,垂下眼道:「……你真這麼恨我?」
怎麼會。陳琛醒過神,挑著眉毛爭鋒相對地道,「我該感謝你,每一個欺騙我的人都是我將來的貴人。吃一塹長一智嘛。」
意思是,這個男人永遠不可能再去信任任何人麼。OK,我問完了。裴峻站起來,將警帽周正地戴好,並不回頭:「想你死的多去了。你身邊不止一個釘子,不要太自信的好。」
陳琛坐在原處,不冷不熱地道:「不管有多少,我都能把它拔個乾淨。只要你別阻手阻腳。」
門緩緩地在裴峻身後合上,室外陽光明媚,他低下頭,在黝黯的陰影里輕聲一嘆。
轉過身,他向樓梯走去,遠遠地見到走廊盡頭的陳再勵正在講電話,他抬頭亦看見了裴峻,便干趕忙匆匆收線,走過來道:「陳琛的律師來交涉了,我們必須得放人。還是什麼也問不出?」
裴峻一扯嘴角,緩緩地搖了搖頭。「你挺了解他的麼。」
陳再勵唬了一下,趕緊打哈哈道:「我怎麼會了解那種人呀?」
陳琛被放回監獄裡的時候,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崩牙雄迎上來,火急火燎地:「琛哥,您沒事吧!媽的明明是您被炸得差點送了命,條子居然扣著你不放真是他奶奶的欺負到咱頭上來了。」陳琛看看四周圍過來的幾個人,不動聲色地一擺手:「外面有消息麼?」老鬼道:「廖丘找過您,問您需要什麼。」廖丘在外坐鎮,自然沒有無事跑來獻殷勤的理兒,只怕是外頭風波太大,他快壓不住了。「要什麼,當然是人手了!」崩牙雄一齜牙,狠狠地道:「這事擺明就是黃幫的人為了報上次的仇做的!不能就這麼算了!」佛恩冷冷地道:「你以為現在裴峻在這,送人還像以前那麼容易還不如想想怎麼把疤面留下來!」崩牙雄嘿嘿一笑:「你以前不是很煩那鹹濕佬嘛,怎麼這次上心了,該不會是……嘿嘿……」佛恩反唇相譏道:「我只是不像有人巴不得自己兄弟死光,自己好一步登天!」崩牙雄被戳中了心思,登時就要變臉,陳琛有些煩躁地喊了句收聲,沖一直相對沉默的老鬼道:「你,把這消息散出去----不管是不是黃月生那幫人幹的,這黑鍋他們背定了!」
幾個人面面相覷,這麼一來矛盾肯定激化,琛哥到底想做什麼陳琛想做的其實很簡單。這事早就傳地沸沸揚揚----黃月生卯足了勁要報復陳琛甚至不惜賠進自己人也要將陳琛一起炸個粉身碎骨。這「自己人」劫後餘生當然越想越怕,終於還是痛下決心倒戈相向----撤下了控訴,並在傷未痊癒的情況下就在陳琛的活動下急急遷進東樓----其實完全不能怪他,趨利弊害實在是人之常情。從此之後姣魚跟著陳琛同出同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公然另擇明主了,把個黃月生氣地雙眼發紅四肢齊顫,他死也沒想到那個爛泥一樣的小年輕也有膽子反他,一再發誓兼發瘋地揚言「要他好看」。
第一次的正面衝突爆發在2天後,黃幫的一個馬仔在洗衣工廠中忽然操起一塊燙衣服用的隔熱板,衝著姣魚的腦袋猛地砸下,姣魚慘叫一聲,捂著腦袋從挑高層跳下,那人哪裡肯放他去逃,一手撐著欄杆亦往下跳,卻在揪住姣魚衣領的同時被四下竄出來的四個人團團圍住,陳琛從陰影中緩緩步出,命人撐起起滿腦是血的姣魚,偏過頭道:「動手!」話音剛落,拳腳四處,洗衣房外的獄警似聾了一般,一門之隔竟全然沒有反應。佛恩見差不多了才排眾而出,弓起腳猛地朝他臍下一踢,那人痛地嘶聲慘叫滿地打滾,佛恩踩住了人背,居高臨下地道:「回去告訴黃月生,別整天打疊著他的豬腸子害人,琛哥現在不得空,今次是個警告----等這頭的事了了,再和他慢慢玩!」
下午佛恩的宣言實在太直白,所有人回倉後都在回味,姣魚自到了東樓便與陳琛隔壁倉,陳琛另派了三人保護----他如今腦袋上包紮好了,還縮在床上後怕,他當然想和陳琛同倉,至少安全多了,可他知道佛恩是不會讓位的。有個犯人湊過來,嘿嘿一笑:「得,你今天可出頭了,琛哥為了你和姓黃的正式宣戰,還把人揍成那樣!以後好全了,上了琛哥的床可別忘了我們~」
姣魚抖了一下,轉過頭不說話----他不是沒有感覺,陳琛接納了他,作為他撤銷對疤面仔控訴的補償,但也只是接納罷了,看他可憐或是看他還有利用價值,不是真的要「收」他。睡在第一鋪的大塊頭翻身而起,瞟了下鋪的姣魚一眼,冷冷地道:「這玩意兒不是人人都能碰的,都忘記疤面現在還未了他關著禁閉嗎?!等他放出來,兩邊一對質,就知道誰暗通黃幫陷害疤面了!」眾人想起這姣魚果然是陳琛留著辯內jian的,的確不好去沾惹,當下一時無話,都悻悻然地縮回床去。
入夜時分,一道黑影悄無聲息地撥開鐵門,伏低身子摸向姣魚的床,一把搭住那人暴露於外的手腕,揚起一弧銀光就往手腕靜脈處扎去!
床上之人忽然抖開薄毯刷地兜頭蓋來,黑影情知不好,待要收手自救,手腕卻被人牢牢攥住,下一瞬間便覺得腕間被狠力一踢,角度刁鑽叫他剎那間失了力氣----針筒脫手,遙遙地飛到牆角,來人心驚膽戰只欲脫身,一面想扯去頭上的毯子一面向門口飛奔,卻被人牢牢攥了衣領使了個巧勁往後一摔,黑影踉蹌倒地的同時自己輕巧地翻身坐上,捏拳便揍,一連數記,讓偷襲者連連嘔水抽搐不止,再也沒有反手的氣勁。
一雙手在此時才揭去包頭覆面的薄毯,與被擒之人四目相對,佛恩冷笑道:「竟然是你。」黑影狼狽地吐掉一口血沫,他沒想到佛恩竟然為了請君入甕假扮姣魚,當下也是愣住了,直到上鋪傳來陳琛冰冷卻隱帶嘲意的聲音:「老鬼,沒想到你才是內鬼。」
佛恩也以為平常和疤面整天爭風吃醋不對盤的崩牙雄是出賣本門的內jian,但沒想到平常不聲不吭沉默寡言的老鬼才是!「倒真是會咬人的狗不叫。」佛恩說罷抬手,便有人送上方才滾落的針筒,他一反手腕,浸濕的針尖立時抵上老鬼的腕部靜脈,黑暗之中,陳琛亦坐在床頭,居高臨下:「說,誰派你來的!」
老鬼低頭不答,只是劇烈的喘氣,並些微的顫抖,他沒有親歷處死數月之前丁仔之事,但聽著那些人回來後的加油添醋一幕幕場景比親眼見了還覺逼真血腥。不說,固然要死,可說了,陳琛又怎會放過背叛他的人?
陳琛失了耐心,自上鋪一躍而下,俯身在他耳邊道:「你不說,我也不耐煩聽。總不外乎是外面那些叔叔們,嫌我這個侄兒礙事----鴻運的規矩,你是老人了,不會不知道。」
感覺到針尖已經刺入血管,老鬼再沉得出氣也不禁嚇地大叫一聲「別殺我!」就在此時,獄倉之中忽然燈光全開,軍靴踏地之聲紛至沓來,下一瞬間獄倉過道里就擠滿了裝備完全的獄警,手中皆握著高壓水槍,黑洞洞地對準了他們。
裴峻的臉在人群後緩緩出現,他壓著帽檐,輕聲道:「大半夜的,三堂會審?」
第二十九章
「警官說笑了。」陳琛嘴角一抽,看這架勢是埋伏已久早有預謀,「鬧著玩罷了。」
裴峻背著手邁步進來,抽走了佛恩手中的針筒,佛恩猶豫了一下,沒有反抗。裴峻對著光觀察了一番:「高濃度的氰化鉀。這可是注she死刑的專用針劑。哪來的?」瞟了佛恩一眼,陳琛忙出聲:「不是他的!」裴峻一指癱軟的老鬼:「那就是他的了?我方才以為是琛哥你料理內務,本不想插手,但這麼看來,事關重大,我們保衛科不得不接手了。」說罷一揚手,便有2個獄警進來,拖起人,咔地一聲利索上銬。
「……」陳琛磨牙,他沒想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可裴峻要老鬼有什麼意義?
人被銬走,警察亦魚貫而出,裴峻經過上鋪,仰著頭對陳琛說了一句話----用的是英文,在場諸人,除了陳琛,無人聽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