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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2:57:27 作者: 楚雲暮
    裴峻站起身,松鬆手腕,滿想再順手一拳把這個礙事的小子給解決了,然而還未動手,就見前方房門開了,陳琛批衣倚在門框上,冷冷道:「幹什麼你們」隨即見到了佛恩的慘況,猜到了事情來由,「佛恩,進來!」佛恩踉踉蹌蹌狼狼狽狽地走過去,陳琛低頭見是腕骨骨折,又不無埋怨:「一個小孩子,你下那麼重的手?」佛恩聽得此話,心裡卻更難過了----若是以前陳琛殺伐決斷哪裡會有半點仁慈,他知道陳琛會偏袒他的原因只不過因為他愧疚了。

    裴峻似也想到了這點,也並不生氣,只遠遠地用粵語道:「你惹回來的小崽子吃醋,下次我遠著他,行了吧?」陳琛白了他一眼,自顧自地拉佛恩去上藥了。

    次日,三人就準備啟程回清盛,村里人雖然也千恩萬謝,但未必沒有個送瘟神的心思----他們那場驚天動地的鬧固然打跑了強盜卻也暴露了自己絕非自己口中的華商之輩。唯有桑諾是真有些感情,連夜準備了好些乾糧肉脯讓他們路上吃。

    佛恩經過陳琛一晚上連哄帶嚇地整治,也不給裴峻擺臉色了,乾脆就是青著張臉無視。三人一路上餐風宿露自是辛苦,但準備充分且身上無傷,比來時是好多了。到一晚住進家山路邊的馬車店,眾人估摸著也快回到泰國境內了。

    為怕麻煩,陳琛要兩件房,他同佛恩一間,裴峻自個兒一間。佛恩一路上都不大說話,到這就乖乖地先進去整理房間了,裴峻卻在拐角處一把拽了陳琛,虎視眈眈:「你可得給我安分些!」陳琛莫名其妙:「安分什麼?」裴峻瞟了一眼佛恩的背影,道:「小弟弟安分些!」陳琛哭笑不得,他內兄弟還不夠安分啊?但自嘲的話自然不可與旁人說,他直接揮過一拳作為回應。

    待陳琛合上門走過來,見佛恩呆呆地坐在被褥上,倒是奇了:「怎麼了?」佛恩抬起頭,第一百次重複:「陳大哥,姓裴的不是好人。」陳琛啞然失笑了:「他那臭德性當然不是好人。」但佛恩接下來的一句話卻叫他凝住了笑意----

    「他是警察!」

    「上次我和他交手,他虎口處那麼重的槍繭!還有他的身手----若是混黑道的不可能我沒聽過這號人物!」佛恩繞到陳琛身前,見了他的神色卻是一愣,「您……您知道?您知道他是警察----?!陳大哥,接下來到了清盛,難道也要他看著我們出貨嗎?」

    陳琛默然片刻:「……回到清盛,找個人把貨脫手。」

    佛恩悚然大驚,才知道陳琛竟然是存了個金盆洗手的意思,登時急了:「頌猜死了,但未必人人服宋哈,您手上又有那麼值錢的貨,正是上位的好時機,這不正是您一直計劃的嗎?您要放棄?」

    陳琛咳了幾聲,一擺手道:「你也知道世道亂,那貨在手上也不長久,放出去讓那班人自相殘殺去,你跟我回香港----」

    「陳大哥!你受那麼多的苦布那麼久的局就因為他您全不要了?!是不是因為那個死警察?在那些人眼裡我們都是他們用來換軍功章的籌碼!他怎麼會放過您?我們過去做的那些事足夠他把我們送去吃槍子了!」

    陳琛聽地心煩氣躁,大喝一聲:「夠了!我做任何決定都為我自己,你瞎猜什麼?」

    佛恩含著眼淚怔怔地看他,他心目中無所不能無比強大的陳琛竟也會自欺欺人,他無話可說,只能起身,輕輕地道:「殺生茹素只在當初一念,做過就是做過----裴峻怎會放過我們?」

    陳琛似充耳不聞,只靜靜地撫向手腕的那條白色佛繩。經此大難,他似乎相信冥冥中真有因果循環,也因此,清曼寺高僧的那句佛偈便也一直在腦中迴響。

    無淚無光,一世無雙。

    越過那處小小的界碑,陳琛鬆了口氣,知道自己算是全須全羽地又踏進了泰國,佛恩進山前早已布置好了人手,因而一出金三角,便有一輛吉普開過來接了眾人,繞過邊防站直往最近的小鎮美斯樂開去。

    在小鎮三人好好地沖了個澡加之飽食一頓,便有了幾分人色,下午時分察沙親自帶了人來迎。幾個保鏢訓練有素地將人簇擁在中間,陳琛上車前對裴峻道:「一起?」

    裴峻不顧察沙詫異的神情,輕輕一躍跳上座:「恭敬不如從命。」

    陳琛冷哼一聲:「得便宜還賣乖。」

    察沙徹底不明狀況了,想轉過頭去問佛恩,卻見那位小祖宗的臉色已然比鍋底還黑,頓時閉嘴。

    陳琛一行人悄沒聲息地溜回清盛,卻不料次日便有人上門拜訪----也是頌猜先前的門生之一,火拼之後,頌猜尚余的門徒但凡還有勢力的,都窩裡反斗地厲害,亂不堪言,結果被宋哈一一打地殘了,全逃到了清盛,一直想找個強而有力的靠山出頭重新捻成一條,倒都希望陳琛能回去話事。因而陳琛一回來,他便攜了重禮前來拜會。

    陳琛閉門不見,只說自己「不在」,只對察沙道:「還有這樣的都回了,先吊吊他們的胃口。」裴峻在別墅的露台上偷眼一看,不禁笑了,回頭對陳琛道:「琛哥,威風都擺到泰國來了,看這陣仗!」

    陳琛漠然地掠了他一眼,他不想被這些居心叵測的人當槍使,但是也不能太不給臉,因為那批貨已經偷偷運來別墅卻也是個燙手山芋,必須得在這些人中找個穩當的接手。「看著那些人是不是很心癢啊?裴警官?」

    裴峻哈哈一笑,過來摟了摟他的肩:「我對這些小蝦小蟹沒有興趣。」

    陳琛如此躲了幾天,自知也拖不了多久,萬一宋哈聞風而動,從清邁追到清盛,自己還真不知該做何抵擋。因而晚上也睡不好覺,天未光就起身,隨手抓過件慣穿的衣服披了坐在窗前。裴峻也跟著起身,打著赤膊走過來,忽然蹲下來對陳琛道:「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也是穿著唐裝,在香港。」

    陳琛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穿的是件中式唐裝,他想了想,實在沒印象,便笑道:「第一次見面在想什麼?裴督?怎麼把我繩之於法?」

    裴峻勾起唇角,按住他的脖子,輕輕吻了吻他:「我在想,這麼個絕色的毒梟,不落到我手裡,真是天理不容。」陳琛笑出聲來,隨腳一踢,裴峻卻不躲,受了這不輕不重的一腳,也不開玩笑了,起身道:「我出去買點生果,等我開飯。」

    這是裴峻的習慣,每天早飯前要吃水果,還非得自己出去挑,說是養生,陳琛很不以為然,叢林落難的時候也不見這麼多規矩,可見人都是慣出來的。

    不一會兒,早餐擺上來了,按著倆人的習慣,全是廣式風味:幾籠點心,明火靚粥並兩碟腸粉,因怕裴峻回來飯菜都涼了,此刻都蓋著蒸籠,裊裊地散發著熱氣。比起先前的日子,這簡直是在天堂了。

    陳琛低頭啜飲了一口手中的普洱,清風過耳,頓時精神一松,心裡那些煩惱似乎都能暫時拋諸腦後了,他天馬行空地在想,離開這麼久,是該回香港了,回去後----

    「陳大哥!」

    陳琛睜眼,看向驚惶跑來的佛恩:「外面圍,圍了好多----人!」

    「又是頌猜的那些門生?」陳琛一顆心忽然砰砰直跳,但他的習慣,越是十萬火急越是要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否則為首的一慌,還指望哪個手下人能穩得住腳?

    佛恩連連搖頭,陳琛深吸一口氣,慢慢地放下手中的白瓷茶碗,起身從窗簾中向外看去----外面cháo水似地湧來無數荷槍實彈的警察,里三層外三層地將別墅團團圍住。

    第十八章

    他扭頭拉開抽屜拿槍:「叫察沙過來,先擋住他們,你把貨處理掉。」

    佛恩還有些反應不過來:「處理?」

    沖抽水馬桶里!能毀多少毀多少!陳琛吼了一句:「我們被人賣了!」二十公斤的海洛因!被拿個人贓俱獲!光是藏毒一罪他就要做多少年的牢!

    陳琛說的擋,也就真地只能是擋而已。他明白自己是入了個死局,難道還真和那些軍裝警察火拼到死不成,為的不過是多爭取一些時間銷毀證據罷了。於是陳琛乾脆連談判都省了直接開火,分布到各個狙擊死角的手下抓著槍猛力設計,一時之間槍聲大作,火網交織,連那些警察都因為毫無心裡準備而開始步步後退。但這個後退是有限度的,不一會兒,警察隊伍散開,從中衝出一隊全身防彈裝備的,手中清一色雷明頓散彈槍,在槍林彈雨中像鋼鐵怪獸一樣地衝擊別墅的鐵門。

    陳琛猛地捂住胸膛,那顆心怦怦地疼地扭曲,他明白是正主要上場了。他不能與之公平對決,至少現在不能!他等著……等著……他還能等什麼呢?!就算今天僥倖能逃,他一輩子也活成個見不得光的國際通緝犯了!

    然而這等的軟弱憤恨也不過就在他腦子裡轉了一轉,他便收槍入懷,果斷地站起身,一拉身邊的察沙:「我們走!」

    察沙一抹臉,聽話地跟在後面,知道陳琛是要放棄這幫為他拖延時間而拼命的手下了。陳琛繞到房後,警力比前門少些但也是圍地鐵桶似的,好在房後一大片鬱鬱蔥蔥的鮮花植物,在泰北的濕潤天氣下生長地尤其茂盛。他開了窗,向後退了兩步,猛地躍了出去,如同一隻矯健的銀狐,借著植物盆景的掩護向後門衝去。外面的人立即回應以連串的槍聲,流彈如網,細密地梭在他的四周,陳琛連回槍都省了,只是憑著本能躲避急沖,四周都是槍響,花木樹枝被打地火花激she四處飛散,卻愣是沒有一發子彈傷到他----他知道這不是個惜命的時候,你不怕死,死就怕你,而陳琛不怕死,他怕坐牢。好不容易衝到牆頭,他閉上眼,深深地吐出口氣,才發現自己的腿正在劇烈的顫抖----他明白自己一個是撐不了多久了,便想起方才和他一起逃出來的「外援」,才發現察沙並沒有跟著衝過來,他以為察沙這傻大個還是放不下佛恩又回去,正在著急,忽然覺得脖子上一涼----

    他僵住了身子,不敢置信。

    察沙的面容在他身後緩緩浮現,手指搭上扳機:「陳先生,我要是你,這時候就不會徒勞無功地掙扎了。」

    竟是字正腔圓的中文。

    陳琛吐出最後半口濁氣,徹底乏了氣力,他明白自己是早就纏進了一張精心織就的天羅地網,插翅難逃!

    「你們……真費心。」似知道裡面已經得手,外面的槍聲日漸零落,到最後完全寂靜。陳琛知道自己這次是徹頭徹尾輸地一場精光。「從我剛下飛機,你們就盯上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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