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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2:57:27 作者: 楚雲暮
    聽著不遠處槍聲時作,吳杜倫在黑暗中慢慢摸近武器庫,他一揮手,還跟著他的三個人立即呈扇形分開,開始稀稀拉拉地對四周放了幾槍,和遠處的激烈交火相比,此處平靜太多,吳杜倫放鬆了神經,蹬蹬地上了堆放武器的吊腳樓,一轉過壁角就見過道上癱著幾具屍體----赫然便是原本看守武器庫的人!他這一驚非同小可立即就往外要跳,但還不及開口便只覺黑暗中一道疾風掃來,他一側一避卻堪堪被推進屋裡----原來東北不過是佯攻,人是請君入甕完全沖他來的!。黑燈瞎火中他完全看不清偷襲之人,對方拳腳力有千鈞,一記一記地夯來,過慣了在刀口舔血日子的吳杜倫都有些接受不了地連連後退----這根本就是個職業軍人!外面留守的士兵知道裡面有狀況,劈里啪啦地開始放槍----也不敢著實打生怕一片漆黑誤傷了吳杜倫,但偏生一顆流彈划過土製液體彈藥的導火管,立時就有火花四she跳躍,吳杜倫駭地轉身要走,卻哪裡走地脫,身後的殺手如影隨形,一招一式都是拼命顫抖----吳杜倫知道是遇見個不怕死不要命的人了,不解決他,只怕2人得一起報銷在此----因而到了這個搏命的時候,他大吼一聲,滿拼著身上硬挨了幾腳,猛地捏拳砸中對方的太陽穴,還未及欣喜,就忽然被勾著脖子向地上一摔,隨即硬生生地在胸腹自上而下受了一記重拳----他抽著肚子挖地嘔出一大口水來,黑的紅的黃的五色俱全,竟是隔空被打碎了肝膽----他從小也是打黑拳出道的,從未見過有人有這樣狠的拳頭和心腸!

    陳琛解決了外面的人跳進倉庫里見到的便是這樣的情景:「裴峻!」他叫了一聲,撲過去,按住他的拳:「這不夠。」裴峻赤紅著眼看了他一眼,搖晃著腦袋----他方才被砸中了腦門,整張臉都是青紫腫脹,有些暈暈乎乎地放下拳頭,陳琛摸回自己的「極地銀狐」,急促地道:「他死還不夠,我要他的軍隊土崩瓦解,一個子兒都帶不走!」隨即飛快地在牆邊扯過一件雨林行軍常用的軍用尼龍雨衣刷地蓋在已經半死不活的吳杜倫頭上,鮮血淋漓的臉上都是狠絕:「燒了這!」裴峻明白過來了,微微猶豫,看著他地獄修羅般的表情不由地有些發怔,陳琛抹了抹嘴角:「我這輩子,就從沒受過這種罪!」裴峻深吸口氣,他按住陳琛的手:「我來。」他將尼龍雨衣牢牢穿在已經支離綿軟的吳杜倫身上,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吳杜倫的拳頭也重,只是沒他橫,他懷疑自己是腦震盪了----但他明白陳琛這樣的性子,不報此仇,決不罷休,他套出自己的配槍,「北非之獅」張口吐出烈焰,啪啪啪一連三槍激出三道如注血箭!隨即雨衣燒著,迅速烤化粘在吳杜倫裸露在外的皮膚上,刺鼻焦臭穢不可聞----吳杜倫迅速化作一個燃燒著的火人發出撕心裂肺的瀕死慘叫!裴峻飛起一腳,瞬間將人掃進了彈藥堆放的深處----

    陳琛在後冷冷地看著,幾乎同時拔出槍來,對準裴峻的背心。

    只要一扣扳機,便乾淨利落一了百了了,從此他再無天敵,也沒人知道他受過何等的羞辱和折磨!

    火光中裴峻轉過身來,卻只恰巧見到他陡然癱軟的身影----「陳琛!」他接住他,見他的口鼻開始不受控制地流出血水----陳琛冷汗直流,偏生手上再無一絲氣力去扣動扳機,他憤恨地一咬牙----為什麼偏在此時犯癮!

    他不知道裴峻看沒看出他方才的意圖,怕真撇下他自己逃了,趕緊改而抓住裴峻的胳膊,虛弱又急惶地:「帶,帶我走,要,要爆炸了……」

    吳杜倫的軍寨迅速淪為一片火海,爆炸聲驚叫聲奔走聲,裴峻都已經聽不真切了。他背著陳琛,一腳高一腳低地走在黑夜的密林中,他一陣想嘔,但他知道趴在他背上不停抽搐的男人情況更糟糕,方才的最後一搏著實耗去了他與他太多的精力。

    陳琛一直咬著唇,深深地,直至鮮血滲出,唯有如此他才能保持最後的清醒,他緊緊地兜住裴峻的脖子,生怕裴峻一鬆手,他現在這副身子就只有在林子裡等死的份。「裴峻。」他說,「經過這次,我看開了,錢不是不好,但也要有命去賺----我,我要能逃出去,回到香港,我金盆洗手,收山不幹了……你說好不好?」

    裴峻先是沒搭腔,他全副精神都在強撐著自己別在這個時候癱下,但聽見陳琛還在後一直絮絮叨叨地說,還是忍不住道:「……琛哥,怕我把你甩了自己逃?說這些話哄我還是哄你?」陳琛不敢再說,只能更加緊地收緊胳膊。許久道:「……你為什麼來?」裴峻的腳步已經越來越沉重,鮮血與熱汗一點一點地淌出,濺落在腳邊的土壤中----是啊,為什麼來?又或者為什麼至此不放手?他從小都是受的斯巴達式的軍事教育,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沒什麼比完成自己的任務更重要。就算之前自己鍥而不捨地追來只是不想放棄到手的獵物,然而到了如今生死存亡的關頭,少一份拖累就多一線生機為什麼他不放手?!思緒一亂,強撐的氣力便瞬間消失殆盡,他腳下一滑,驟然摔倒在地,陳琛猝不及防被一旁的大樹撞地眼冒金星,撒手向坡下滾去----裴峻忙伸手去撈,只來得及抓住他一片衣角----「裴峻!」陳琛恨死了自己此刻的虛弱無力,他只能竭力抓住最後的一根救命稻糙,喘著氣道:「裴峻……」

    裴峻不用看,就知道這頭狐狸此刻的臉上會演繹出怎樣的一種可憐兮兮的真摯表情,因為他此刻只能仰仗於他求助於他,可一旦逃出升天便會立即翻臉不認人,高高在上反面無情。

    操他媽的。裴峻咒罵了一聲,一隻手攀住坡壁上僅剩的半截樹墩,另一隻手攥著陳琛的衣襟,因為負重脫力,胳膊上已經青筋畢露左右亂顫,陳琛不敢再掙扎,在滿臉不受控制的眼淚鼻涕中看向裴峻----裴峻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忽然開口:「你之前在倉庫……是想殺了我。」毫無轉圜的肯定語氣。

    陳琛沒料到裴峻先前已經察覺出來還願意帶他走,恐慌之下竭力攀上他的胳膊,一個勁地搖頭,卻到底不知能解釋什麼,裴峻有些魔怔地瞪著他----他本該在一個太平靜好之處,過他爭權奪勢鉤心斗角的日子,為什麼要和這麼個人一起刀口舔血,生死難測!----他該放手,陳琛這種禍害死一個算一個----他忽然暴吼一聲,猛地用力將人提進自己懷裡,隨即抱著他向旁就地一滾,順著坡勢齊齊摔落,隨即只覺得背心一記鈍痛,便徹底地人事不知了。

    待到再次醒轉,已是艷陽當空,斑斑點點的陽光漏過樹影灑在他的臉上,裴峻張開眼,嘴裡都是腥苦的血味,因為懷裡曾護著人,後背上都是一大片一大片的擦傷,火燒火燎地疼----人?他想起來了,掙扎地起身,才見陳琛趴伏在不遠處的樹叢里中,他微微鬆了口氣,踉踉蹌蹌地過去翻過人來,卻見陳琛面色慘白,已然無氣了。

    第十四章

    裴峻這一驚非同小可,一時之間有些慌亂了手腳,竟下手去掐他的人中,回過神來才警醒這個土法沒用,忙把人撈在懷裡搓揉順氣,直到手下的胸腔傳來幾絲微弱的震動,他才鬆了口氣,跌坐在地----他明白那是陳琛一時厥過氣去,如今才算緩過來,若是自己再遲一步,只怕這頭狐狸就真得交代了----隨即他對自己也有些無語了,明明先前還恨不得此人趁早消失,然方才卻幾乎要惶急無措了。他瞪了還在昏迷的陳琛一眼,覺得自己或者真的是腦子越來越不正常了。

    他坐在原地稍事休息了一會兒,深感自己好彩沒有真被揍成腦震盪,又挖了一點野糙囫圇吞了充飢,恢復了點氣力,便拖起陳琛,架在自己胳膊上繼續走----要是今天還走不出這毫無人跡的密林,依他們的傷勢狀態就真沒那麼幸運再見到次日的太陽了。

    裴峻怕路上撞見潰散回緬甸的吳杜倫殘部,只能回憶著自己追來的路線,折返方向朝泰國邊境走,一路還好也沒碰見一個潰軍,在他累地塊虛脫之前終於在莽莽密林之中見到一點人煙----那是百米外一個小小的山寨,此刻炊煙裊裊,在裴峻眼裡更是如同仙境一般。

    他趕緊放下陳琛,辨別了方向在一棵巨樹下挖了個坑,將身上的血衣和槍枝子彈就地掩埋,又稍拾掇了一下,才敢扛著陳琛搖搖晃晃地進村----他連比帶畫地解釋了半天,謊稱自己是旅居清邁經商的華人,和生意夥伴進山的時候遇見匪兵打劫,被搶了個精光,如今好不容易逃了出來,卻是一身的傷,再也走不動了。他搜了搜自己的身上所有帶著的美金早就不知掉哪兒去了只得將自己手上戴著的一塊江詩丹頓摘了下來送上,一再保證他們養好了傷立即就走。

    大抵是因為近來吳杜倫的瓦聯軍在這實在鬧地不堪,這些居民早有耳聞,又見2個傷者手無寸鐵且無縛雞之力,也沒多加懷疑,便安排他們到一個叫桑諾的漢子家中暫住。

    桑諾是個沉默的中年漢子,只會說一點少之又少的漢話。一見陳琛的光景,就回屋端出一窩黑黝黝的湯水出來,裴峻一聞便知是劣等鴉片化開的水,悚然變色,忙一擺手,戒他的癮還不夠哪裡能讓他繼續喝,桑諾木然地道:「不喝他活不過來。」裴峻還是搖頭不要,他知道陳琛這樣的人斷然不會受鴉片所制,當初在吳杜倫手裡為了報仇他寧可扎自己一刀----此刻陳琛恰是受了那味道的蠱惑,竟第一次微微睜了眼,朝那油污的大海碗顫顫地伸出手來,桑諾趕緊把鴉片水往前一送,陳琛連從床上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忙不迭地抬手就灌,大量殘液從嘴角汨汨地流下,他還伸手抹了再不舍地含進嘴裡,吮個不停。

    裴峻在旁已是有些傻眼,桑諾一看就知道眼前這個重患是犯癮厥過去了,也不知道先前是忍的多辛苦,便要再沏一碗,陳琛一面喘一面虛弱地搖頭:「不,不行,不能,要了。」桑諾還要再說,卻聽見裡屋有了聲響,忙忙地提壺進去,裴峻跟過去一看,才見個小院後面的昏暗小屋裡還躺著個婦人,卻佝僂衰敗地仿佛一具骷髏,她也在劇烈地喘著氣,大口大口地直接就著壺嘴灌鴉片水,待喝地涓滴不剩,就猛地將壺一砸,聲嘶力竭地咆哮起來,桑諾忙將人按住了,又是順氣又是開解,然那婦人也不知哪裡來的氣力,如野獸一般只知與他扭打。裴峻不欲再看,默默地退回外間,又默默地看著癱軟在床上的陳琛。陳琛好不容易緩過口氣----縱是全身的傷都還在疼,但因為鴉片,似乎也沒那麼難熬了----他抬眼看見裴峻的神情,還能扯扯乾裂的唇角:「警官,我得活下去,我得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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