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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2:57:27 作者: 楚雲暮
    房間裡滿是刺鼻的血腥味,陳琛被吊在那兒,周身沒一處好皮肉,鮮血還在淋淋瀝瀝地往下淌,在他腳尖處匯成一畦水窪。

    吳杜倫上前,拽著他的頭髮抬起來:「喂,還不說?」

    陳琛整張臉都是青紫變形了的,氣若遊絲地道:「將軍要我……說什麼?」

    吳杜倫在他肩上一拍:「你燒地厲害,沒吃藥療傷你活不過今天----我生平最恨人騙我,你告訴我實話,我放了你。」陳琛翻起腫脹的眼皮:「……將軍,我不知道。您不過是……求財,你拿我當肉票,要贖金,都行……」吳杜倫冷冷一笑,他早在活捉陳琛的時候就派人送信給頌猜,哪知這老烏龜,頭一縮告了病,竟是一毛不拔,存心要借刀殺人。陳琛雖是被折磨地不成人樣,但細想一下便知根由,改口道:「或者你讓我打電話,拍,拍電報,聯繫香港那邊,多少錢都行----」吳杜倫慢慢地將手挪到陳琛肩上的一處鞭打潰爛的傷口,屈起手指插進去還微微一攪,陳琛悶聲一哼,冷汗瞬間就淌了下來:「我的軍隊在金三角藏都來不及,你還想著暴露我?錢我要,但不要匯來匯去那麼麻煩----」在金三角,煙土就是硬通貨,硬過美元,他要人吐出來的肥肉沒人還能咽地回去。

    陳琛疼到不由自主地打擺子,卻還是咬著牙一聲不吭----事到如今,他是真地不能說了----吳杜倫不知道貨的下落才會留他一條命,一旦鬆口他必死無疑。都是他錯估了這班亡命之徒,以為他們不過是求財,要是知道這些瓦聯軍如此地喪心病狂,他當初絕不會如此行險。

    吳杜倫見他如此,眼中精光一閃,忽然呵呵一笑,隨手一揮,門口抬進一抬擔架來。陳琛朦朦朧朧見了來人,心裡就一個咯噔。

    旺達被糙糙包紮了雙腿,坐在擔架上陰沉呆滯地看著他。

    吳杜倫在他的傷處壓了一下:「你這腿為誰斷的,又是被誰治的?」

    旺達面無表情:「將軍治的。」

    「我要殺你這個俘虜,廢物,多簡單?可我留你一條狗命,你總得拿什麼來報答我吧----」吳杜倫一指陳琛:「他知道不知道那批貨去了哪?」旺達順著他的視線,轉而麻木地望向他。

    陳琛心裡那個悔啊,早知道在出事前就該把這個活口處理掉的,如今真是百口莫辯,還不知道這個殺人如麻的玩意兒事後要怎麼炮製他。旺達忽然旺達指著他的斷腿,用泰語憎惡地道:「這個,是因為你斷的,你明知道誰下的手,明知道我以後再也站不起來就意味著要被人活活打死,你都沒有半點為我出頭的意思----你先前在寨子裡說的那些話每一句都在騙我,我就真這麼傻,只能被你當炮灰,白白利用,用過就丟?!」

    陳琛再愛做戲,此刻也沒精力臉面再為自己洗白辯駁,只得不出聲地只是聽,旺達更加憤恨:「你覺得我沒用,那時候為什麼不乾脆殺了我?!」陳琛垂下頭,沒回答,他總不能說那時候根本沒工夫管他吧。,縱使他向來心機深沉,但此刻只要旺達一句話他立即就要身首異處,他不免心亂如麻,只覺得自己這三十多年從沒面臨如此萬劫不復的境地。

    吳杜倫笑嘻嘻地在旁雙手環胸地看,開口道:「他是不是知道貨在哪,故意騙我?啊?說出來,將軍我給你報仇!」

    陳琛的冷汗刷地就下來了,旺達大聲地說:「是!」轉頭看向吳杜倫:「我也想這麼說----像他這樣自私的人要是知道,為了保命早就什麼都說出來了----他真不知道,加工廠一直都是頌猜話事!」

    此話一出,全場皆驚,吳杜倫臉頰一抽,忽然抽出一旁衛兵腰上的大砍刀,劈手砍去!陳琛不及閉眼,一腔熱血就已經潑頭潑臉濺了他一身。

    他張著眼,喘著氣,不可思議地看著瞬間成了血人在地上掙扎蠕動的旺達。

    但見他朝他伸出手來,那眼裡仿佛是恨,又或者是更深的什麼情緒在沸騰,而後又終究歸於寂靜,到最後,他只能用怪腔怪調的漢語小小聲地道:我還有用,我不是----

    話未所完,且永不可能說完了。陳琛眼睜睜地看著他的屍體被大力地拖曳出去,心底深處第一次有了點細微的抽疼----在這種弱肉強食互相利用的世界裡,為什麼就有人傻到這個份上?!他不想承這個白痴的情,他寧可他對他有仇必報!

    吳杜倫隨手一抹手上的血:「看來你是真地不知道----」陳琛看著他手持砍刀向他逼近,雙眸一縮,卻到底不肯再低頭求饒,吳杜倫在他面前站定,抬手一揮----那刀丟進衛兵懷裡,他才道:「可我也不能白白地放了你----看看你,外面花花世界好吃好喝地不呆,非得進林子裡和我爭飯吃,現在落地這個下場----疼吧?其實現在還不算疼,等你周身潰爛,趴在那兒活活等野狗來叼走你的手手腳腳的時候,那才是疼呢,要不要我給你點藥,讓你別這麼疼了?」

    陳琛聞言緊緊地閉上眼,他心裡只想狠狠地罵娘。

    吳杜倫開始給他灌鴉片水----提純的海,洛,因他還捨不得給,也不給飯吃,就拿一點消炎的磺胺泡在鴉片水裡,頭幾日還得強行灌,到了後來,陳琛挨不過去了,一有藥水過來,便主動地撲過去搶----只有喝了藥,他才能忘記自己是如何的疼痛病苦狼狽腌臢。

    如此過了數日,吳杜倫的瓦聯軍在此處搜劫一空便準備後撤----他們也怕真地惹火了泰國當局派兵圍剿。晚上破天荒地給陳琛送來一碗米飯,上面還有些肉汁澆頭。負責看守的士兵罵咧咧地對送飯的道:「怎麼,斷頭飯啊?」來人道:「大概吧,我們馬上要撤退了,他害將軍白跑一趟還能饒了他?不過這個人就是不殺也沒什麼活頭了,那麼重的癮頭!」

    「是啊,帶著他個廢物能做什麼?」

    送飯的嘻嘻一笑,蹲下身去抓陳琛的頭髮:「那還是有用的----他那麼白!」

    看守的受不了地踹了他一腳:「你就只要白!男女都不忌了!就這麼缺婆娘?!」

    送飯的乾脆自己動身解褲子:「反正帶不走的了,不如最後慡快一下。」陳琛先只是匍匐在地上大口地吃,見人來抓便嚇地左右打滾逃竄,偏此刻癮頭犯了,鼻涕眼淚齊流,沒一會兒就被人摁倒了。

    看守的看不下去,罵了一句就踹門出去了,聽見裡面的尖叫拍打聲沸反盈天,翻了一記白眼,這麼個渾身帶傷遍體髒污的也乾的下去,他不禁開始懷念自己在孟拉老家遺下的婆娘,跟著吳杜倫逃出撣邦後,他們就成了喪家之犬,哪裡能撈錢,哪裡三不管他們就往哪裡去占山為王,搶光了在政府軍來之前在逃竄到另一處地方去,都多少年不沾家了,也不知道她有沒有跟野男人跑了。他抬起頭,對著月光剛想嘆口氣,頓時愣住了。隨即眼前一黑,只覺得一道暗影忽然憑空而降,下一瞬間,他聽見了自己頸骨碎裂的聲音。

    裴峻悄沒聲息地解決了看守,推門進去的同時,聽見了一聲悶叫,隨即重物落地。陳琛狼狽地掀開壓在自己身上的男人,手裡捏著片沾血的碎瓷片。因為癮頭還沒過去,他全身顫抖地蜷在一處,淚眼朦朧地看了裴峻一眼,便不能自控地喘成一團。裴峻見地上那男子還有氣,便上前按住他的胸膛,猛地擊出一拳,那男人大張著嘴立即就斷了氣,但裴峻執拗地連連揮拳,直鑿地他胸腔硬骨盡數爛成破碎變形的血肉,才站起身去拉陳琛,第一次覺得握在掌中的手臂綿軟無力仿佛一折即斷。他第一次見這宿敵如此境況,心裡亂糟糟的,卻殊無高興:「還能走嗎?」陳琛按住他的手,雙目通紅,臉上涕淚縱橫還帶著血點,搖了搖頭,伸手道:「刀。」

    裴峻摸出瑞士軍刀遞了過去,陳琛手起刀落,利落地肩膀上劃出一道幾可見骨的傷痕,裴峻趕忙拿出隨身帶的白藥要敷上去,陳琛一擺手制止了,喘息片刻,再睜眼,他呸地一聲吐出嘴裡帶著腥甜的血水,已是勉強壓住了癮頭,轉而看向裴峻:「……你不是最想我死麼。」

    裴峻半真半假地道:「你要死也得死在我手上吧,怎麼能便宜了外人?」

    陳琛素來知他如他一般的涼薄虛偽,但此刻驟聽這話,心頭一震,竟是一陣莫名的愴然,裴峻又道:「走吧,他們要是發現了便難走了。」陳琛騰地站起身來:「還不行。」他不會說緬甸話,但在這關了幾天,幾個常用的詞還是聽地八九不離十----吳杜倫要撤軍,他怎麼能讓這麼對他的人全身而退?他這個人無情無義沒心沒肺,但卻是絕對的恩怨分明,欠他的,便一定得還。

    他看向身後的裴峻:「警官,敢不敢幹票大的?」

    第十三章

    他看向身後的裴峻:「警官,敢不敢幹票大的?」

    裴峻覺得陳琛絕對是個瘋子,但凡是還有一口氣都恨不得趁早離開,但他怔怔地看著滿臉鮮血傷痕累累的陳琛,卻不由地點下頭去:「怎麼做?」

    吳杜倫先前在緬甸的瓦聯軍中也是個多年出生入死的宿將,但撣邦瓦邦礙於國際壓力禁種鴉片後,他走投無路只能拉著隊伍走人,成了頭喪家之犬----因而武器是他的命----鴉片也好,美金也好,說到底都是為了武器和人馬。誰有了更好的武器,分分鐘都有可能鬧兵變爬到他頭上,因而吳杜倫除了已經死了的段雄,余者一概不信----此次興師動眾地來,除了個已經沒有利用價值的陳琛什麼也沒撈到,教他半夜起來都傷肝敗火地氣,還在想明天要怎麼炮製這個沒用的人質,忽然覺著自己睡著的木床一陣劇烈搖晃,他本能地翻身而起,吼道:「怎麼了?!」

    門口的衛兵不敢進來,只在門口回道:「好像有游擊隊襲營,東北角騷亂,已經有人過去看了。」吳杜倫隨手套上外衣一個箭步衝出來啪地給了人一巴掌:「哪個游擊隊敢動我的軍隊!是政府軍!」越想越覺得泰國軍隊出動了,急道:「叫人去東北角擋著----」想想還是擔心自己的武器庫被人一窩端,一面命人全到遇險處,一面自己帶了貼身親衛潛到武器庫,打算真地惹來大軍壓境,自己趕緊收拾東西跑路。過不多久他聽出門道來了,罵道:「這哪是軍隊來襲!對方不超過十個人!包抄過去,全殲他們!」原本跟著拱衛他的親兵大部分都給連踹帶罵地趕過去了,他拍了拍自己腰間的槍,心裡定了定神----帶兵這麼多年,多危險的關頭自己都能闖的過,就這麼幾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冒險襲營,他還能怕了?但還是將自己的點三八開了栓握在手中,皮帶還別著從陳琛那搜來的「極地銀狐」----他用不慣左輪,但也知這槍是槍譜上的極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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