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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2:57:27 作者: 楚雲暮
裴峻想也知道會是怎樣的「風評」,他一扯嘴角,「未達目的,不擇手段」,他習慣了,改不了,也不想改。
哪怕他為此失去再多。
陳琛看見旺達的時候,縱使做了心理準備還是被嚇了一跳,他的雙腿已經齊齊切斷,此刻用紗布包紮了,還在汨汨地望外滲血。旺達痛到神志不清,但見到陳琛卻還是顫巍巍地伸出手去----
「怎麼回事?」陳琛不為所動,只是皺著眉道,身旁的人忙將經過說了一遍,據說是回來途中遇人偷襲,隊長誤入陷阱,被捕獸器給生生夾斷了雙腿。
陳琛蹲下身,解開繃帶,沉吟不語,只是揚手命人將他抬下去救治看護。旺達知道自己以後莫說再當個兵,就是連常人都及不上了,又見陳琛此刻更是連眼風都不掃他一眼,不免心下惶然,。
佛恩見陳琛沉默不語,臉色難看地很,忙在旁安慰道:「既是遇襲也是算他倒霉,陳大哥別為他難過。」
「我倒不為他難過,可一時半會兒的,我上哪找他那樣熟知地情的人看家押貨,訓練新丁?」
佛恩忙道:「我來!」
陳琛看了他一眼,沉痛地道:「是啊,你來……」卻忽然甩手給了佛恩一巴掌。「你來個屁!遇襲?哪個仇家會只衝旺達一個人開槍,其餘人都沒事?!陷阱?旺達這道山翻了怕有上百回,哪裡多個陷阱他會不知道?!」陳琛一向樂於把自己演繹地風度翩翩知書達理,這是佛恩第一次見他破口大罵,潑天發火,心裡已是懼了,嘴裡多少辯解也不敢出口,只呢喃地道:「我,我今天都跟著您在工廠里……」陳琛逼近半步,又抽了一巴掌,打地他嘴角滲血:「你真當我發昏了什麼都不知道,任你蒙蔽?!你要吃醋要殺人都別在這個當口給我鬧事!我那麼籠絡旺達,就他媽的為了讓你設計廢他雙腿?!」他眼一挑,隨即又吼,「察沙,出來1!」
佛恩心裡劇烈一跳,腦子裡急地一片空白,正要再說什麼,忽然覺得整個大地沉悶地撼動了一下。
陳琛穩住了身形,也是暗暗奇道----地震?
又是一記強烈震動,伴著漸漸飛揚的塵土硝煙----他回過神來了:「炮擊!」
「誰開炮了?!」裴峻幾乎在第一時間就跳起來,吼了一句。見眾人一臉茫然,隨即醒悟過來,望向莽莽密林的深處----除他之外,還有第三方----向陳琛開炮?!
不一會兒方才派出去的斥候匆匆回來,抹了一臉的油汗,道:「是吳杜倫的兵----半個團的兵力從東北方高地上炮轟呢。」那將軍奇道:「怎麼會把那個土匪兵痞頭子從緬甸惹過來的了?!」
就連裴峻呆了下。叛出憚邦自立司令的吳杜倫,半個團,炮轟----他以為這些詞永不會出現在這個年代,便是他們此次如此高級別的清剿活動,也沒敢帶上什麼重武器----他最想要的從來就是活捉!他心驚肉跳地遠遠望著遠處四分一基數的炮彈如天際流星一般一一墜入山寨附近,爆出一叢叢的火焰迅速將山寨吞噬包圍。
寨子裡此刻幾乎已要炸成廢墟,陳琛花費多少精力時間鑄就的工事,培訓的人手,在這種不同級別的蠻狠攻擊下什麼都不是,硝煙瀰漫的間隙,陳琛鬆開擋在自己眼前的一具屍體,已是有些兩眼發直,佛恩匍匐著爬過來,將一把不知道什麼時候從倉庫里摸出的輕機槍塞進陳琛手裡:「陳大哥,這裡頂不住了,我們走吧!」
陳琛一凜,走,就真地意味放棄,這麼幾年來的謀劃全付諸東流----「……是誰?」
察沙也靠過來,有意無意地擋在二人身前:「是緬甸游擊隊----」
「吳杜倫?」佛恩驚了一下,又是懊悔又是驚異,「為了個段雄他那麼大陣仗!?」彼時他們都還不知段雄已死,陳琛沉默了一會兒,看著眼前的焦土,有幾個人還駕著槍向叢林處徒勞反擊,更多的人在驚惶逃竄----吳杜倫要想滅他們,他們早死透了,炮火有限,卻都炸在左近----他明白過來了,吳杜倫為段雄報仇不假,只怕更多的是為他手裡的貨,造,反也要錢啊!
於是一把抓住佛恩的胳膊,「還有幾輛能開的車?」
「越野吉普就一台還沒被炸碎----」
「好,這裡再守一刻鐘,你帶上這二十公斤5號趁機突圍----」
話未說完,佛恩便激烈地反對:「我來頂住,您先走!」
「你不行,吳杜倫為人更為貨,我要是撤了這裡五分鐘都頂不住,誰也沒的走!」
「我不走!陳大哥我----」佛恩愣住了,他額頭上抵著「極地銀狐」冰冷的槍口。
「走!」陳琛此刻面色猙獰狠絕,喝道,「綁在一起人貨一起沒!分頭走,能保住這些貨記你一大功!」佛恩發著怔,顫著身,他似乎想哭,卻因為十多年沒哭過,早已經忘記眼淚能從何而來----陳琛又吼了句「走!」他打了個激靈,騰地站起身去收拾。陳琛呼出口氣看下察沙:「你----」察沙起身,對陳琛鞠了記躬:「琛哥,對不起。」
「你要跟著他……也好。」陳琛很快明白過來,有一絲不快,但也知道此時不是算帳的時候,忙改而飛快地按按他的肩,「保住這批貨……以後他是你的。」
察沙的臉有了一絲鬆動,他看了陳琛一眼:「您……把他『送』我?」
陳琛點了點頭,無暇再說,也是轉身準備去了。
察沙走下吊腳樓,便見佛恩呆呆地站在壁角處,臉上的紅腫指痕尤在,手裡機械地給自己的槍枝上膛。
他知道他什麼都聽到了,正要走過去,佛恩亦看見他了,抬頭道:「把車開出來,裝上貨,就我們倆撤出去,其餘什麼都不要帶,快。」
裴峻在望遠鏡看著遠處煙塵滾滾的密林,覺得若是再袖手旁觀下去,那個人只怕這次註定要葬身於此了,然而還在細想辦法時,身邊已經傳來「收隊」的命令。他驚了一下,起身道:「就這麼無功而返?」
「要不然呢?也跟著咬成一團?我們向誰開火?吳杜倫有槍有人有地盤,是連緬甸政府都不敢惹的麻煩,我們把他往泰國引?這個責任我負的起還是你負的起?」將軍有些煩躁地擼了擼花白的短髮,「裴,我也很想拔了這個毒窩,畢竟我們策劃了那麼久,那個香港人引渡回去鐵定坐牢----可在國家安全面前,你,我,他什麼都不是!」裴峻只思索了一瞬便放棄了勸說,他知道什麼也無法說服眼前這個軍人,於是當機立斷地提起一把雷明頓半自動來福槍背上身,將軍有些詫異地看著他拉開迷彩服將子彈一圈一圈地纏在腰腹處:「裴……你要做什麼?」
裴峻利索地收拾行裝,跳出掩體:「將軍,我尊重您對國家利益的重視和信仰,也請您尊重我的選擇----」他將槍趴地一聲上膛,「我的狩獵從沒半途而廢過。」
第十二章
陳琛被俘的時候其實是還算鎮定,在一尊加農炮----即使是十年前就該從軍界被淘汰掉的型號----的炮擊下,就他那點武器那點人,除了玉石俱焚外似乎亦只有投降這一條道路可選。
他被塞進車子前最後望了眼濃煙滾滾的寨子,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活口能留下----他只知道自己如今落到那個絕不比土匪文明到哪兒去的「吳將軍」手中,處境可謂慘澹。隨即他又安慰自己,憑他是誰,到底不能要了他的命,不過是求財而已,只等見了面再做周旋吧。
但他也沒能很快地見到這位令人頭痛的將軍,顛顛簸簸地在黑暗中被運到一處地方,又立即被搜走了武器關進鐵皮房子裡繼續黑暗,一天一夜滴米未進,昏昏地熬到次日,才有人開了門,一個高大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陳琛重咳了一聲,他身上本就帶傷,不得治療沒有進食,早已經周身發起低燒來,逆光下見不清來人樣貌,只待那人站定,拍拍他的臉頰,他才暈暈沉沉地抬起眼來。
吳杜倫今年四十多歲,正是個壯年軍人,身量高大地不似個緬甸男子,但依舊是一般的烏漆抹黑。「陳琛。」他說泰語,只是腔調頗怪,咬文嚼字一般地,「段雄是我的參謀長,你敢殺他?」
陳琛一驚,段雄分明只是廢了一條腿,如何便死了?心裡便知是著了道。吳杜倫見他低垂著頭便有些不耐地踢了他一腳,陳琛驚惶地抬頭,在瞬間便雙眼含淚,斷斷續續地道:「我與將軍是有誤會,但段參謀長不是我殺的----」
吳杜倫也沒想到讓他恨地牙痒痒的是個這麼著的秀麗人物,於是也跟著重複了一遍:「不是你殺的?」
「將軍在撣邦多少威風,我怎麼會為了那麼點小事和你作對?」陳琛表情真摯,苦笑地道,「那批貨出事,我也想向將軍賠錢請罪,但您也知道,這不是我一個人的生意。」
對方的表情實在情真意切,吳杜倫也有些疑惑起來:「你是說----這是頌猜的意思?」
陳琛便有些頹敗地低下頭,半晌才猶猶豫豫地道:「……他畢竟是大老闆。人在屋檐下----」
好。吳杜倫蹲下身子與他對視:「這事姑且不論,那寨子裡藏的東西你總知道在哪裡吧?我大老遠過來,沒有空手而回的道理。」
陳琛掙扎地坐起身子,蒼白的面色更加灰暗:「我,我也不知道。」話音未落臉上便啪地挨了一巴掌,登時腫了半邊高----陳琛多少年手執牛耳眾星拱月慣了的,幾時受過這等奇恥大辱,腦中嗡地一陣轟鳴,好容易緩過神來,才吐掉嘴裡的血沫,顫聲道:「到這個份上了----我若知道,難道不交給將軍你換我一條命?寨子裡留守地有不少都是頌猜的耳目,怕早已經趁亂運出去了----」話未落,另一側臉又挨了一記,吳杜倫站起來,用緬甸話罵了句什麼,道:「你真當我撬不開你的嘴?!」
吳杜倫的想法其實很有道理。你有苦衷也好聽命於人也好,我沖你的貨來,就要著落在你身上查個水落石出----人總不是鐵打的,總歸會挨不住嚴刑拷打的----要是到頭來當真不知道,那也不過事後嘆一句遺憾。所以他在一個晚上後再進那鐵皮屋,的的確確是有些詫異了----他沒想到陳琛一個白白淨淨的斯文人真地捱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