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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2:57:27 作者: 楚雲暮
    裴峻將涼了發苦的咖啡一飲而盡才從善如流地起身,跟著佛恩走出別墅。

    佛恩身型不高,比陳琛矮個十公分,站在裴峻身邊就更顯較小,他開了門挑著眼,用蹩腳的中文道:「好走,不送。」

    裴峻居高臨下看下去,便見他蜜色的競頸項上散著幾朵刻意的瘀痕。他一挑眉,卻也沒說什麼,抬腳出門,身後的鐵門幾乎在瞬間關上。裴峻此刻倒覺得有些可笑了,自己施施然向前走去----

    為什麼幫你?呵……

    這次的事你根本沒有親臨現場----

    不過是捕風捉影,能耐你何?

    那又何必急於一時呢。

    陳琛在別墅里躲了數日,估摸著專案組應該已經撤出清盛了,才出來走動,奈何清盛地僻人窮,著實沒什麼好玩的地方,今天興致來了,便讓佛恩帶著去大象訓練營騎了大半天的大象,被曬地精疲力竭一身塵土才坐車回來。

    不料未到別墅,就見帕卡早等在門外,見二人回來忙迎上去道:「陳生,家裡來人了,從仰光來的----」陳琛明白了,這是來興師問罪了。

    來的三五個人一看就知道乃是傭兵出身,一股子悍氣,為首的看長相估摸是個憚族人,黝黑精瘦,偏自稱姓段,祖籍雲南。他抬頭見了這二人,也是一驚,眼前這個灰頭土臉的觀光客委實與他印象中那個野心勃勃的梟雄大不一致。陳琛接過手巾擦了把汗,才雙手合十與他見禮,段雄卻不回禮,而是直截了當地用泰語道:「我們將軍對這次的事非常之不滿意,錢你們收了一半,貨沒送去不說,還徒惹當局注意,給我們帶來不少麻煩。」

    陳琛一揚手,笑道:「我已經在電話里向將軍解釋過了,進帳的美金將會退回,這個損失,我背。」

    「不,陳先生。你沒明白我的意思。不止是錢的問題,沒有這批貨我沒法向將軍交代。」

    陳琛微微皺眉,怎麼著,還逼他現在給貨不成?莫說那麼大的量不可能立即生產,即便是有這個貨,這個當口,誰敢運出泰國?「這次的事很遺憾,誰也沒想到會走漏了風聲----」

    段雄打斷他的話:「那是你們的問題----我們不能有損失!」

    陳琛這輩子講話還沒被人這樣打斷過,臉上頓時不好看起來,沉吟道:「那麼依貴將軍的意思是----」

    「要嘛給貨,要嘛賠錢!」

    陳琛算回過味來了,聽說這位占山為王的「將軍」近來和緬甸政府談判失敗,準備招兵買馬做個亂世諸侯,這下是準備到他這兒打秋風來了。

    「貨,可以給,下個月。」陳琛平靜地看著他,「錢,對不起,不該賠。」

    「陳琛!你知道你說這話的後果!」段雄騰地起身,指著他的鼻子怒吼。陳琛伸手握住他的手指,緩緩起身,與他對視了一會,忽然手下用力,使了個巧勁,折著他的肘關節將他過肩一摔,屈腿卡住他的脖子,下一瞬間,「極地銀狐」已在手中,緊緊地抵在他的下顎。

    「幹什麼!」緬甸人中一陣騷亂,所有人全都拔出槍來,指向陳琛。

    佛恩和察沙亦同時在外圈拔出槍來,情勢一觸即發。

    「我這人脾氣壞,心眼小,生平最不喜歡人威脅。」陳琛眯著眼道,「一被威脅,我就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來。」

    段雄向上瞪他:「你敢開槍就別想活著走出這裡。」

    陳琛慢悠悠地開了保險栓,居高臨下地問道:「行啊,我一槍斃了你,和你這班手下拼地魚死網破,也值!我這人愛錢愛權愛利,就是不愛命,你要不要試試?」

    此刻一個傭兵瞅准他說話的間隙,忽然開槍點she,佛恩一驚之下跳起想擋,子彈擦過,帶出一蓬血雨。

    察沙出手如電,抬手一槍,那人應聲倒地,又有人向他瞄準,陳琛揚手一she,又飛快地將槍口重新對準段雄,喝道:「傷地怎樣?」

    佛恩一臉冷汗地爬起來,知道自己這回是出了洋相----救歸救,哪有用自己去擋的保鏢,然則情急之下,他也顧不得了。只得忍痛道:「擦傷胳膊,沒事。」陳琛眼角一瞟,便知哪是貫穿而非擦傷,登時胸中怒火大盛,他本就是個睚眥必報的人,這些年龍頭做下來,脾氣有增不減,他已是講佛恩看做他的人了,哪裡容的下別人欺負到他頭上,於是將還在發燙的槍口更用力地抵了抵「你吃准我不敢殺你?」話音剛落,他便移開了槍,在人還不及反應之時,對著他的大腿開了一槍!

    段雄一聲慘叫,捂著血流如注的大腿在地上疼地直打滾,所有的緬甸人搶上,陳琛連扣扳機,一排的子彈啪啪啪地打在他們腳前一寸處,嚇地諸人連連後退。

    「回去告訴你們將軍。我敬他算個糙莽英雄。」陳琛一把提起段雄將他搡了過去,隨手抹了一把滿手的血跡,「人,我不殺,我不想和將軍結怨;但不代表他能爬到我頭上。」

    宋哈在清邁知道這事時,得意地連連在情婦臉上親了好幾下:「你前些天陪的那個土貨被陳琛一槍打斷了腿,準備回緬甸告狀去了!」

    情婦白他一眼:「你還提那個姓段的!什麼將軍!竟像個十年沒碰過女人的黑猴子!只不過斷了腿,我恨不得他斷了命!」

    宋哈嘿嘿一笑:「那我替你出氣,讓他斷命好不好?」

    第九章

    陳琛對於槍傷段雄的事一點兒也沒放在心上,在他看來,沒一槍轟了他就算給足人家面子了----本來麼,這事他的損失最大,哪裡還有再貼錢的道理,他是個撈家,又不是開善堂的。

    於是一等風聲稍定,他的心思就活絡開了,帶著幾個親近的下屬坐著吉普,在帕卡的代理下,顛顛簸簸地扎進泰北密林里,去視察「他的」加工廠去了。

    說是倉庫,實際上是一座寨子,十來個小吊腳樓分散隱蔽,但是一有風吹糙動,立時就從裡頭鑽出幾個當地人來,皆是肩上背著條槍,但陳琛冷眼看他們武器,統統落後的很,連把黑星都算是罕見的稀罕貨了。雖然如今世道趨向太平,未必有游擊隊或者土匪敢打這裡的主意,但在這種三不管地帶里,武器先不先進絕對是能不能硬氣的關鍵。

    一行人風風火火地跳下車來,所有人都木然冰冷地打量著這些不速之客。帕卡沖為首的隊長呱啦呱啦說了一通土話,那黑地渾然不似人的隊長才略略沖他們點了點頭。陳琛算是知道了,頌猜最終還是首肯了他插手「倉庫」,便是知道迎接他的會是這班亡命之徒,這些刺頭拿錢辦事,亦不會因為頌猜的幾句話就真地拿他當頭,他帶著這麼幾個人貿然闖進來,倒真如羊入虎口一般。

    「陳生現在就去看工廠麼?」帕卡在旁哈著腰問,陳琛果斷無比地一擺手:「我要先洗澡,顛地一身都是土~~」

    在一群半兵半民的虎視眈眈下,他像沒看見似地,邁開步子往前走。

    須臾陳琛便清清慡慡地出來見人,換了一身當地的服裝----對襟短褂,七分籠裾,與諸人都是一樣裝扮,但因為眉目修長,皮膚白皙,看著卻有幾分不調。

    「旺達。」他沖方才那個隊長先用泰語喊了他的名字,待他過來,又忽然一笑,「會說漢話吧?聽說你是果敢人?」

    旺達眼中閃過一絲詫異,很快又僵著臉道:「阿爸是,我小小時候就離開那了。」

    陳琛便自顧自改說漢語,一點頭道:「總都是中國人嘛,這地方你來幾年了?」

    旺達沒答他,陳琛也不介意,一招手,兩個大箱子被提了上來。

    「兄弟們都辛苦地很,給點見面禮意思意思----」

    眾人都不約而同地看向黑皮箱子,打開後所有人傻了眼----

    第一個箱子裡全是各種果脯熟食製品,最面上的袋子上赫然寫著「林珍香」三個字。

    這下連佛恩都傻了眼,張大嘴看著陳琛----他這些天置辦了半天,就整了這些零食?察沙因為乾脆不認識「林珍香」三個字,於是能擺出諱莫如深的模樣,順便給了佛恩鄙視的一眼。

    陳琛慢條斯理地讓察沙去一一派發:「……大家在深山密林里難吃到這些東西,都來嘗嘗----」

    旺達手上率先被塞進一大包豬肉脯,已經黑炭似的臉似乎又暗了幾分。零食一包包地減少,陳琛一直面含笑意地看著,直到露出箱底鋪著的一層百元美鈔。

    「每個人都是兩千美金。分了它。」陳琛示意佛恩下場分錢,「這只是見面禮----大傢伙跟著頌猜是什麼報酬,跟我,只多不少!」

    另一個箱子打開,所有人連驚叫都不能了,黑箱子裡只擺了三件東西:9毫米HP自動手槍、雷明登遠程來復槍、M16A2突擊步槍。雖然不是最新軍用品,但誰都知道,這個當口把這些東西帶進來有多難!

    陳琛起身,親自拿起那把HP自動手槍塞進旺達手中,一拍他的肩:「我知道很多人盯著這塊地----好好看好這兒。」微微昂起頭,輕揚嘴角:「替我。」

    入夜後陳琛躺在個吱吱呀呀的木板床上,佛恩拿把大蒲扇坐在他身邊替他啊慢慢地扇風。

    清邁豪華,此處貧瘠,待遇環境有如天上地下,陳琛倒沒有什麼不能適應的,唯有那大毒蚊子實在受不住,他為了顯示親民,又愛當地人裝扮,偏又沒當地人的皮粗肉厚,此刻裸露在外的肌膚都被叮咬地密密麻麻一個包疊一個包,粗眼看去統一地是紅腫一片簡直沒有一處白肉了。

    佛恩心疼地拿過一瓶花露水,花灑一樣地倒在陳琛的手腳上,於事無補地又要拿藥來抹。陳琛隨手抓了抓,在刺鼻的花露水味道中搖了搖頭,示意不用了:「咬著咬著就習慣了。你傷怎麼樣?」

    佛恩搖搖頭,又撿回扇子:「我只覺得為這點事和段雄撕破臉很不值得。他身後的靠山是緬甸撣邦的吳杜倫,以前就是瓦聯軍獨立團的團長,後來瓦邦特區要禁毒,他收到風聲,在圍剿前帶兵逃了出來----還在金三角里的,地盤人馬都比不過他----」

    「我知道,所以我不殺他啊。」陳琛道,「他再厲害也是個到處流竄的軍閥,還能為了這麼點事越過國界來追殺我了?」

    佛恩吞了口口水,他心裡矛盾地很,一面希望陳琛最好離了這裡,待回到香港,那才真地安全,但是一面又知道自己絕沒有跟著去的道理,難免有些不舍。陳琛似猜到佛恩的想法,忽而道:「我以前不會說泰語,那是半年前才學的。從前香港那邊和你乾爹聯繫的叫王炎,呵,你應該也見過他----只是以後再也見不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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