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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2:57:27 作者: 楚雲暮
清盛距清邁不過三個多小時車程,卻有天上地下之分。在清盛,極目而去的都是漫山遍野的山林綠樹,簡陋木屋和鐵皮房子,連棟小洋樓都罕見,一派原汁原味的東南亞叢林風光,而清邁雖也有不少綠意,但城中一應設施應有盡有,實在是個繁華熱鬧的所在。
這回落腳的是頌猜在清盛的一處別墅,說是別墅,也不過是個半舊不新的二層水泥小樓。
管家帕卡早就得了消息在門口恭候,見狀忙雙手合十迎接上去,先沖察沙問了個好。察沙一愣,忙不迭往旁邊一讓,現出被擋在身後的俊秀男子。
帕卡一愣,尷尬地連連道歉,陳琛架著幅墨鏡,不以為意地擺擺手,領著後面的四五個人率先進了屋。
帕卡是個跟了頌猜五十年的老人了,見過無數的黑道人物,比如頌猜,即便是笑容可掬,骨子裡也透著股陰狠,宋哈就更不用說了,匪氣十足,站出來就是個大流氓的功架。但他眼見著如儒商文人的陳琛一落座,無論是從香港跟過來的手下,還是後來收的佛恩頌猜,統一地保持緘默,不敢多說一句多動一下,心裡也暗暗稱奇。
「東西準備好了?」
帕卡連忙把個手提箱奉上,察沙開了箱子,拿刀切了一小塊白色結晶送到陳琛面前,陳琛看了看成色,偏頭示意。身後的手下立即上前接過,掏出錫紙針筒等物,背過身去,好一會才轉過身來,啞著聲音道:「5號,特A。」陳琛這才一笑,和顏悅色地對帕卡道:「什麼時候能帶我去工廠?」
帕卡沒想到他泰文說的那樣好,趕忙低頭道:「隨時都可以。頌爺吩咐好了的。」
陳琛掏出一張紙,推過去:「第一單生意,這個數,三天,做的到?」
三天?帕卡瞄了一眼紙上的人名,出了一頭冷汗,忙不迭地點頭:「儘量。儘量。」
「我不要儘量。」陳琛翹起腿:「要確定。」
陳琛最不喜模凌兩可的答案。因而三天後,交易還是如期進行。
這次只是牛刀小試,若成功,他完全可以借這條線打開一個新局面,就算給頌猜老頭再多的分紅,他也是賺的。
今夜,清盛碼頭。十公斤的貨會由湄公河進入緬甸。
他起身來到窗前,望向婆婆娑娑影影綽綽的黑夜。
這麼一個夏末的夜晚,卻連一聲蟬叫不聞----未免也太靜了。陳琛顰眉,叫了聲佛恩,才記起他是被自己派去碼頭盯場了,他跟了頌猜十年,環境又熟,該不會有事才對。
察沙聞聲衝進來,警戒地打量四周:「琛哥?」陳琛一擺手:「沒事。」忽然手機傳來消息聲,陳琛打開一看,是個完全陌生的號碼發來的廣告,宣傳泰國風光探險旅遊之類,賤貨還雜著一堆符號亂碼。陳琛皺眉,正準備刪了,忽然定睛一看,盯著屏幕上亂糟糟的「--。」符號,一瞬間反應過來,跳起來飛快地撥佛恩的手機,電話剛接通他就吼道:「把貨扔下水!」
「陳大哥?」佛恩的聲音還有些迷茫,他已經遠遠望見了江面上行來的接應的漁船。
「把貨扔了!打燈讓船回頭!你們馬上撤!」話未說完,對方就已咔地掛斷電話,陳琛頹然跌坐在床,察沙沒言語的起身開門,陳琛冷冷地道:「你去哪。」
「警察既然已經埋伏了,我得去接應他……們!」
「回來。」陳琛抬起頭,「不管救不救地回他們,至少不能惹火上身!你給我安靜地在這等!」
察沙不可置信:「……要是爆發槍戰----」
「那也只能等!」陳琛閉上眼,雙手一拍臉頰,「要嘛你出去獨自死,要嘛在這等著一起生!」
直到了後半夜,一片漆黑的別墅忽然一陣輕微的騷動。陳琛睜眼,見一個人影跌跌撞撞地滾進他懷裡。陳琛抱住他的頭,上下摸索了一通,才微微鬆了口氣,道:「開燈。」
燈光亮起,佛恩狼狽不堪地趴在陳琛膝上喘氣,衣服都被勾地破破爛爛,身上卻不曾掛彩。
「怎麼樣?」
「警察估計收到風了,找埋伏好等著我們,幸好陳大哥您的電話,貨全沉水裡了----然後警察圍上來,我們就逃,好像傷了一個兄弟,其他人沒事,我是從樹林裡繞路回來的,那些警察根本不可能跟著,所以我才敢回來……」
陳琛輕一點頭,這才算把心放回肚子裡,只聽佛恩有些惋惜地:「可那些貨全沒了----百萬美金啊----」他揉了揉他的頭:「別犯傻,錢和命比,太不重要了。」而後抬頭吩咐:「察沙,帶佛恩去沖個澡,順便查查有沒有受傷。」察沙一張臉陡然拉長,沒好氣地走過來,提起佛恩的衣領就把他從陳琛身上給拎走了。
陳琛此刻沒空去管這倆人的小打小鬧,腦中飛速運轉----這次的事……應該是宋哈下的手,只有他最希望這單生意砸了,免得自己的客人就此被搶跑----可又是誰,用這樣隱晦的摩斯密碼救了他一次?
第八章
一幢破舊的政府辦公樓里,此時燈火通明。
一個泰國警察推門進來,朝自己的上司啪地敬了個禮,無奈地道:「裡面那個人已經搶救過來了。可是怎麼問他,他都說不知道!」
警官一錘桌子:「我們好不容易才部署這次行動,本來想來個人贓俱獲的!全給砸了!現在有了個證人,我不管你用什麼方法,一定要讓他招出幕後主使!」
警察苦著臉:「人還在危險期,也不能恐嚇動手啊!」
警官正準備大肆罵人,忽而想起自己頂頭上司介紹過來的「客人」此刻就在身邊,著實不好再大發雷霆,只得生生地折了語氣,轉頭道:「裴生,你有什麼辦法?」
裴峻慢悠悠地轉過身來:「只能等他身體好些了再行詢問,不能硬來,得曉之以理誘之以利----這條線索要是斷了去哪裡再找個污點證人?」走過來一拍警官的肩膀:「將軍與我說過閣下,知道您是個嫉惡如仇的正直人物----不過有些事還是慢慢來,別打糙驚蛇的好。」
凌晨時分,今天槍傷搶救回來的泰國人蜷在簡易病床上,因著麻醉效過傷口疼地厲害,昏昏沉沉地睡不踏實,加之心裡又懼又怕,忍不住張了眼,卻被床前無聲矗立的黑影嚇了一跳,直覺就要大叫,卻猛地被那道黑影捂住嘴巴,另一手中夾著一隻透明的的針管,尋到手腕靜脈,迅速地紮下推進----那泰國人在劇烈地抖了一抖之後,癱在病床上,再也沒動一下。
黑影站起身來,將床旁掛著的點滴瓶里的液體全給倒了,拿著空點滴的掛針順著方才的針眼重新紮了進去,末了伸手一拉覆上被子,無聲無息地潛了出去。
佛恩放下電話,轉身爬回床上,對陳琛道:「契爺送過來的消息。說是那個被抓住的已經死了,讓你放心。」
陳琛亦裸著上身,僅在腰間搭著條薄毯子,聞言微微一詫:「怎麼死的?」佛恩乖巧地趴到他的肩上:「據說是因為護理不當,大半夜點滴瓶空了沒人換,靜脈注she空氣過多致死----因為這個失誤,警局上下都被勒令封口了----估計沒多久就要從清盛撤調回去。」
陳琛雙眸一暗----這未免也太巧了點罷。佛恩摟住他的脖子:「死了就好,免得擔心他嘴不嚴實,我正想辦法下手呢。」
陳琛一笑,捏住他脖子逗貓似地輕輕揉:「這一看就知道有人暗中下了手,還等你呢。」
佛恩這人雖也身手不凡,狠心能幹,但因著心裡對陳琛存著好感,便喜歡現出幾分天真撒嬌的癖性來,此刻埋在陳琛懷裡亦作出貓般乖覺嬌懶的模樣,伸舌去舔陳琛的喉結,小小聲地道:「你叫我做什麼我都會去做的。」
「真的?」陳琛笑著在他耳邊悄聲說了句什麼,佛恩紅著臉輕輕饒了他一下,卻又扭股糖似地滾進他懷裡,陳琛被他搓揉地亦有些起性,想著自己的兄弟今天可千萬再爭氣一回,一鼓作氣就翻身將他壓在身下,剛剛親了一下,便聽見門外震天響的拍門聲,察沙平板的,不甚流利的泰語響起來:「琛哥,有人找您。」
陳琛剛要起身,卻被佛恩拉住手臂又往下拽:「不要管他~」
陳琛一想也是,這些日子他都躲在別墅里避風頭,誰會找上門,還是自己的「病」要緊,默默地蓄積了一番,又再次俯下身去----拍門聲卻越發響了,隱隱還像是跟著鼓點打的。陳琛那小兄弟,無事還未必肯出頭,哪裡經得起這樣的吵,一下子又軟了下去,陳琛趕緊跳下床,掩飾地道:「我出去看看。」黑著臉開門,察沙木著張臉,畢恭畢敬地鞠了一躬:「琛哥,有人找您,帕卡已經請他在樓下客廳里坐著了。」陳琛有火發不出,只得悻悻然套了件衣服,晃晃蕩盪地走下樓。
客廳里的人背對著他坐著,預先感知似地恰在此時回頭,與陳琛四目相接。
因為在心裡已有了些許預感,因而再見到裴峻,陳琛並不是很詫異,只冷笑道:「又見面了。」
裴峻聳肩:「是啊真巧,剛好我也來清盛----」
「旅遊?觀光?」陳琛打斷他的話,向他走來,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一字一頓地說,「你到底來做什麼的?」
「你來做什麼?」裴峻好整以暇地端起桌上的咖啡。
「……度假!」
「那我又怎麼不能來旅遊觀光了。」見陳琛臉又黑了,裴峻一挑唇,改口道,「說句實話吧,其實是操你操出真感情了,不來做什麼,就想看看你。」
「……」陳琛抓狂了,直覺就要摸槍,裴峻忙按住他的手,「琛哥不是這麼開不起玩笑吧!我好心來拜會,可不想在你家上演喋血大片。」
「裴峻,無利不起早,你這個人做什麼事都有目的,泄密給我是多大的責任,你到底要做什麼!?」陳琛懶得再和他瞎扯,咬牙切齒地低聲喝問。
裴峻低頭飲了半口,才漠然道:「……琛哥慎言啊。沒證據的話別亂說,再說我現在放大假沒有公職在身,也從不隸屬於泰國皇家警察,我泄誰的密去?」
陳琛深吸口氣,他現在還真有些後悔前幾次和裴峻攪和在一起了。誰都能沾,可這麼個人精能沾麼!他點頭道:「好,那算是我白承你的情,就不還了----請----以後各走各路罷。」說完起身,示意送客,跟下來的佛恩立即上前,還不忘低頭狠狠地瞪了裴峻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