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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2:57:17 作者: 楚雲暮
張鈞浩呼吸一窒,當著小磊,又不能拉下面子去追,否則還指不定會被傳成什麼樣。小磊見鈞浩臉色不善,不敢多留,趕緊告辭。張鈞浩回到屋內,鬱悶地搓了搓臉----好不容易兩個人關係越來越親,這下全給毀了!還在胡思亂想,到處亂逛,會不會有危險;晚上起風,會不會著涼……
他騰地站起,給李俊打了個電話。李俊已經到家了,接到電話詫異極了:「維盛還沒到家?我看著他進的小區啊。」鈞浩放下電話,二話不說沖了出去。
鈞浩開著車一路慢行,開出大路幾十公里遠也沒見人,這下更是急地要死,緊捏著方向盤不住恨罵自己,已經準備要報警了,摸摸身邊,他急地連手機都沒帶出來,只得往回開,經過離他們小區最近的公交站,那附近有一大片修剪齊整的綠化帶,張鈞浩原只是漫無目的地看看,忽然象被定住了一般----他看見他了!趕忙停車跳下,撥開糙叢向維盛走去----他蜷著身子,抱膝縮在樹下,身上只穿了一件單薄的T恤。
維盛分明聽見腳步聲了,卻沒回頭,卻是固執地僵在原處,鈞浩心裡不知怎的酸酸辣辣地不是滋味,過了一會兒,才挫敗地嘆了口氣,拔下自己的外套,裹住維盛,隨即將他整個抱進懷裡:「……回家吧。」
「那不是我家。」維盛的聲音平靜,卻是隱帶顫抖。
鈞浩滿心裡都是失而復得的寬慰,也沒在乎他的態度,柔聲道:「別生氣了,是我不好,亂說話,別和哥慪氣,啊……今天,咳,那人是公司里的……同事,過來送企劃書的……不大順,脾氣就有點沖……」
維盛忽然掙開他,回頭,月光下的表情竟有幾分鈞浩完全陌生的凌厲:「你別真把我傻瓜行嗎?」
鈞浩愣了。維盛一氣之下扒開他的衣領:「我是傻,但沒瞎,這麼大一處咬痕都當沒看見!」
維盛轉身又要走,鈞浩忙死攥住他的手腕,維盛死命掙開,鈞浩急了:「你氣什麼!葉維盛你告訴我你為什麼憑什麼生氣?!」
「我----」維盛語塞,於是更氣地口不擇言:「我覺得你噁心!同性戀,噁心!」話沒說完就被一股大力掀翻在地,張鈞浩居高臨下地壓著他的膝蓋,面色一片猙獰:「我噁心?你說我噁心?」我為你掏心剖腹對你無微不至,你如今告訴我我噁心?!我噁心你也是個變態!怒從心起,張鈞浩已經全然顧不了其他,身子一傾,他已經低頭吻住了維盛的雙唇。
葉維盛驚呆了,那兩片柔軟的熾熱的唇瓣貼上來的瞬間他的心跳地幾乎快要爆炸,但是隨即地,他想起了剛才看見的那個男孩輕佻放蕩的笑容,和衣裳不整的張鈞浩肩上那處咬痕----他猛地退開鈞浩,渾身發顫,捏著拳頭咬牙道:「走----開!」鈞浩也呆了,他明明想等水到渠成的,明明想等到維盛真地毫無保留接受他的,可是這一夜一時的衝動,使所有的等待所有的付出全部崩塌----他的維盛,記憶中從來未曾哭過,可是如今,他卻見到他眼角泌出的寒光……
「……你真的是……是GAY?」
鈞浩垂下頭,粗聲喘息著許久,才緩緩起身:「如果你是,我就是。」
維盛猛地一驚,有些厭惡地開口:「別說了!」
「……對不起」良久,張鈞浩苦澀地笑,「回去吧。就算再討厭我,你也總得上課上學吧……」
開車回去的路上,兩人都沒說話,只有月光如水,泄了一車雙人。張鈞浩有些尷尬,按下車載CD,歌聲開始悠悠揚揚纏纏綿綿地繞----
……何時開始確信不疑偶遇你時凝望你一雙眼開始但思念如何休止見你之時已是太遲……不想想起偏更記起假裝開心心更悲輾轉翻側因為你起願你不是你只好愛你痛到不知痛……
葉維盛第一次覺得這歌刺耳,偏過頭扭向一邊,張鈞浩看了他半晌,想說些什麼,卻始終開不得口,連握方向盤的手都第一次緊捏地帶些汗濕。
接下來的日子對於張鈞浩來說,簡直是一下回到解放前----張母偶爾在的時候,維盛出於表面工夫還會皮笑肉不笑地與他扯談幾句,一旦張母不在家,簡直就是秋風掃落葉一樣苦大仇深毫不留情,無論張鈞浩如何搭話,就是正眼不帶一個。又正好恰逢快要期末考試了,維盛一回家就摔門念書,一晚上縮在蝸牛殼裡不出來。張鈞浩看看表已經十一點了,想維盛最近念書辛苦,溜到廚房下麵條給維盛當消夜。二十六年來都信奉君子遠庖廚的他把麵條直接丟進鍋里就開了電磁爐,另一邊還想著加個荷包蛋比較有營養,這次還記的要放油,將蛋倒下去的時候濺起滾燙的油,燙地手一哆嗦,那還沒成型的蛋就著鍋鏟啪地一聲甩到牆上。張鈞浩挫敗地拍拍頭,忙要找抹布去擦,誰知還在煮麵條的鍋發出蓬地一聲響,裡面就只剩乾巴巴黑糊糊的麵疙瘩了……
一片狼籍。
張鈞浩還來不及擦擦臉上的油汗,身後就一道聲音:「你別趁著阿姨她們不在就拆房子成嗎?要玩上外邊玩去,大把人陪你張總玩!」
張鈞浩簡直氣結了:你說你賤不賤吧?從小到大你伺候過誰,現在巴巴地熱臉來貼人冷屁股?
身後的人上前,看都沒看他一眼,麻利地捲起袖子,開始收拾整理,沒十分鐘,一碗熱騰騰的面就做好了。他端起來放到桌上,轉身就走。
鈞浩忙叫了一聲:「這給你做的。」
維盛腳步一頓:「我不餓。」
鈞浩追上樓去:「維盛!你是不是真討厭我?討厭我----這種人?」
維盛已經開門進房,聽到這話回頭看了他一眼:「那天是我衝動了,我不討厭更不歧視你這種人----」
鈞浩聽地心花怒放,方才的氣早忘到爪窪國去了,搶前一步剛要說話,又聽維盛冷冷地道:「我只是討厭你!」
碰----門大力地關上,再去拉門把,已經從裡面反瑣了。
張鈞浩無比的鬱悶:他自己當初怎麼會以為維盛是一個乖巧膽小木訥謹慎的男孩子?犯起衝來脾氣比天還大!
維盛將最後一張椅子推進課桌下,放下窗簾----那輛陸虎還靜靜地泊在路邊,車窗全搖上了,望不見裡面的人究竟是何等表情。
王娜進教室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個場景,夕陽的餘輝侵染著窗邊獨立的少年,無人的教室里瀰漫著無邊的寂寞。她走上前輕輕拍了拍他的肩:「怎麼,值日生同學,還捨不得走呀?」
維盛沒聽見,他正出神地聽著IPOD里載的那首歌。
誰沒有為情變自私可揀選不戀上你麼可揀選不想念你麼種種揀選可以許多若我不是我……只好愛你痛到不知痛……緣來緣離沒法懂……
直到王娜拍了他的肩,他才嚇了一跳似地回過神來,拔下耳機,勉強一笑,便去拿書包,王娜向窗外看了一眼----他們的教室從這邊看剛好可以望見校外的街道:「你和你哥吵架還沒好呀?」----為了方便,張鈞浩對外人都稱維盛是他表弟。
維盛皺了皺眉:「走吧。」擺明不想接這個話題。王娜從沒見過維盛這麼孩氣任性的一面不由地撲哧一笑:「你什麼氣要氣這麼久呀?我看都是你哥把你寵壞了----他平常那麼對你----還說表哥呢,親哥都沒這樣的。」
「你知道什麼呀?!他----」維盛猛地轉身,卻又打住了,深吸了一口氣,向外走去。王娜忙趕上他:「怎麼往這走啊你不回家?」
「走後門!」當避邪!維盛氣哼哼地在心裡加了一句。其實到了此時,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麼該氣什麼了,只是直覺地張鈞浩越低聲下氣他就越該不假辭色,報復什麼似的----什麼愛你痛到不知痛,能用在他倆之間?!
沒堵到人張鈞浩無比鬱悶無比陰沉,偏碰上陳家拿應酬費的發票來報銷,剛點頭哈腰地送過去:「浩哥……這是這個月的發票月結----」
張鈞浩只瞟了一眼:「十八萬的應酬費?想稅局查我還是怎的?!核實了再拿來簽!」陳家暗暗叫苦,其實也不比先前高多少,只是自己不巧踩到地雷,抖著肥膩的臉頰賠笑道:「總,您也知道,咱做進出口的,上下打點哪次不得這個數,那啥局啥處的得罪誰都不成----」
張鈞浩抬眼:「你上次去『麗花』叫了兩個小姐開了八瓶洋酒也是上下打點?去你小舅子那兒包場一晚一萬五也是上下打點?這公司你開的哪?我不說就真當我瞎了聾了?!」陳家心裡一咯噔,他知道這花花大少平常是嘻嘻哈哈遊戲人生,可該有的手段一點也不含糊,一較真還能饒了他去?臉一耷拉眉倒八字就苦聲哀求道:「浩哥,我是什麼東西還想能瞞過您去?咳,我,我也就那點毛病,您還能不知道,別和我計較,我,我怎麼著也為了公司為了您是盡力盡心的,還別說我老媽在您家幫了十幾二十年忙----」
「行了行了。」張鈞浩本來也沒想真和他計較,煩躁地擺擺手:「別太出格了你,多少雙眼在看著呢!」陳家知道他此時沒心思管,立即變臉諂笑道:「浩哥,您要是心裡不痛快,我再幫你叫幾個人來樂樂?」
不提還好,一提張鈞浩的火氣又上來了:「樂個頭!滿腦肥腸就整不出個好法子!」
總比你個死同性戀強!陳家在心裡暗罵了一句,面上卻笑地更加綻放,仿佛再稍加用力肉褶子裡就能往外噴油:「浩哥,我知道,您心裡為葉維盛不痛快。那什麼呀,就一個小屁孩,您真要下手,還能跑的出五指山去?」說罷一陣引頸高歌地笑,見張鈞浩沒答理,又泄下氣來,沒一會又湊上去:「其實,說句大實話,浩哥您是太縱他了,我這看在眼裡啊,那小孩兒真離了你他一準兒比你還急!您這麼寵著他讓著他,他還不擺高姿態?就是這個理兒----您試著冷他幾天,看看誰急----」
這一次張鈞浩沒罵他,回頭看了陳家一眼,見他那無比真誠的綠豆眼裡都是篤定----「您聽我的這回,三天就讓他低頭!」
維盛從臥室出來洗漱的時候,張母和田姨還在一樓大廳看近來很火的台灣倫理大片《你愛我我愛他他愛你你死也不愛他》似乎對張鈞浩晚歸一點兒也沒放在心上。他想起以前在父母身邊,但凡超過九點,甭管是在學校自習還是怎麼著,一定得詳加盤問,延誤一分鐘都是大罪----他卻忘了,在他沒住進來前,張大少在這個家裡呆的時間少到張母每每見他都要熱淚盈眶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