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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2:57:05 作者: 楚雲暮
我憤怒的咆哮讓他不可置信地看著我,良久之後,他才將手撫上我的臉,幽幽一嘆:「你哭了,望。」
我心裡一顫,用力地眨了一下酸澀的眼睛:「你看錯了。」我就是再痛楚,也不會留下一滴淚水。
他沒有堅持,慢慢地躺下,沉靜如水的眸子不知道望著上空的某個方向:「你現在,還遠遠沒有到一敗塗地的地步。」
我皺眉,不解他的意思----還是他在安慰我,要我重新振作?
「望…你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他又嘆,用我和他年少的歲月中,全然相知相惜的那種語氣,那種神態。「我們三個,究竟到頭來會是個怎樣的結局?」
我沉默。
崇嘉從那天起,就搬到我這裡,他從前的寓所竟沒有回去過一次,我猜測他是怕觸景生情,再想起曾經和展凡交往的時日。他幫我分析了目前公司的複雜局面與派系之爭,一門心思幫我奪回天下,我們都知道就算是插手展凡的復仇計劃,自身也要有相當的實力,否則拿什麼去和凱運叫板?我們象一對合作已久搭檔,對於對方的一個眼神都能心領神會,卻僅此而已----我再沒對他起過什麼欲望,仿佛我和他從來就只是兄弟,從來就沒有過一段禁忌的不倫之戀。
邢亮終究是一個扶不上牆的二世祖,誠如崇嘉說的,不過是借著東風收買了一些董事再抓著我的把柄逼我下台,可他一旦真的掌權,卻又沒有任何建樹作為,除了答應那個我礙於自尊始終不曾答應下來的凱運修約案。不管怎麼說,邢氏總算是勉強度過了一個難關,我和崇嘉又開始暗中聯繫活動,借著以往的人脈,甚至旁人的同情,慢慢地重新聚集實力。董事局有人開始動搖,支持邢亮的也漸漸開始離心離德,畢竟他的才能並不足以引導邢氏開創這個百廢待興的局面。我知道已經有人在公司里為我鳴不平了,但是現在還不是時機,沒到他們巴著我回去,我決不能輕易出山,否則這種事可一必可再。於是我更加謹慎地韜光隱晦,除了展凡結婚的那天。崇嘉說什麼也要去,一碰到他的事,崇嘉的聰明淡定從容不迫似乎就一下子消失的無影無蹤,明知道即便是去了也不能改變什麼挽回什麼,他卻依然固執地堅持。
我答應陪同他出席,雖然我知道現在並非高調的時機,卻無法忍耐心裡那渴望的焦躁----我有多久,沒有見到他了?在那個荒唐而縱情的夜晚之後?
我下腹一緊,那個依稀朦朧的快感幾乎讓我戰慄,可當我睜開眼,他卻諷刺似的穿著一身潔白聖潔的禮服,對我曾經的未婚妻印下誓約之問。
你願意娶朱丹寧小姐為妻,並發誓一輩子珍愛她,關心她,對她不離不棄嗎?
他居然面不改色地說著我願意,在神的面前嘲弄似的撒下這彌天大謊。
我心裡五味雜陳,怎麼也不是個滋味。在他們看來,我或許是個可憐的失意者,自己的妻子被搶走,卻還要強顏歡笑地觀禮。可我卻在心裡深深地嫉妒著那個可以站在他身邊的女人----憑什麼,她可以這樣堂而皇之地站在他身邊,可以這樣輕易地奪去他一生的承諾?我看了身邊的崇嘉一眼,他幽暗的眸子裡看不出什麼情緒,可他的雙手卻悄然緊握,家屬席上那個叫柳寒的男人,正防備而帶點探究地打量著我和崇嘉這兩個不速之客。我冷哼,毫不示弱地回視----若不是他,展凡又怎會有這番曲折磨難。
整個婚禮在詭異的洶湧暗cháo之下進行著,而處於暴風中心的展凡,竟能象什麼事也不曾發生那樣,那樣從容甚至帶點冷酷地堅持下去。
我想,他真的變了,變的強大無情,再不是我們之中任何一個人可以掌控。
「邢總,別繃著個臉啊,談了這麼久的事,也該放鬆放鬆了。」龍華的王董樂呵呵地摟了摟懷裡的小姐。
我應景地笑,故做謙虛:「我現在早不是了。」
他頂我一下,笑道:「得,你別在我這裝,邢亮那小子屁都不懂,就會撈個現成的便宜,論玩陰的,他哪比的上你啊!那位子,遲早還是你的!」
陰?我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而已。
王董突然又神秘地把我拉近:「不過說起陰的,誰也玩不過這個。」他伸出手指,比了個二字。我裝糊塗:「這是什麼意思?」他推我一把:「我們多少年交情了你和我裝?!我說的是朱大胖子的二女婿啊!說起來他還在你手下做過,人家現在可發達了,借著裙帶關係爬的飛快,朱大胖子現在不大管事了,據說這幾筆大生意都是他談成的,把朱家正經大小姐的權力架空的一點不剩。」
這些我都知道,要知道我比誰都更關注他的一舉一動。誰知王董又壓低了聲音:「人都說凱運要變天了,大房二房斗的厲害,我還聽說----展凡那些集資來的錢都是黑道上來的,他後面有人物撐著呢!我想也是,要不他能把朱家那娘麼壓的死死的。」
我心驚,黑道…KAVEN?他在幫他?他怎麼幫他?除非…我一陣心悸,他該不會為了報仇而走上什麼不歸路吧?他急什麼呢!我和崇嘉不正想辦法幫他整倒凱運麼?他就不能緩點時間?他不適合這樣血雨腥風變化莫測的商場,那些骯髒的事由我來做!我曾經有虧於他,再怎樣補償也是枉然,何不讓我為他做一些事?要不是現在事情還不明朗我還真想把話挑明了說,好過他讓我越來越不安,他的行為近來真的是越來越出格了,業界對他的謠言傳的是沸沸揚揚。
「沒的事。都是猜測而已,他手腕高,自然有人說閒話,咱們當聽著玩就是。」心裡早炸開了,我表面上還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故做漫不經心地為他辯駁,心裡的不安卻漸漸擴大,仿佛這次他離開,就真的再也回不來了。
當我看見私家偵探的報告時,差點傻了眼:展凡居然真的和那些東南亞的毒梟接觸過,即便沒有直接見面,還是說明了他正在走一條游離於死亡臨界點上的道路。販毒?他真的販毒?!KAVEN竟然就這樣縱容他!他自己該死就算了,怎麼還拉展凡下水!我心裡氣的直罵娘,卻又一時無計可施,只知道這事絕對不能告訴崇嘉,否則以他的個性還真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來。
我擰緊了眉,在心裡下定了一個決心。
可沒等我付諸行動,另一件幾乎是爆炸性的新聞傳出----朱原死了!那個執掌凱運近三十年的男人在一個夜晚離奇死亡,至於死因,卻是傳的要多難聽有多難聽,據說是服用興奮劑過量死於頻繁的房事之上,被找到的時候還是一絲不掛。我隱約地知道,這事與展凡,必有聯繫。一想到他那雙曾經用來斑斕圖畫的手可能參與了謀殺,我有些不寒而慄,而他曾經是那樣的單純!我才知道原來我和崇嘉都錯了,展凡已不僅僅想要報仇了,他要毀滅一切,斷絕一切,包括自己的未來。
不,不能…不能再繼續了,我第一次感到了由衷的害怕,展凡究竟想做什麼,我不敢想也不願想,我要他停止,停止!
在朱原的葬禮上我又見著他,可出乎我意料之外,他沒有一絲喜悅或者悲傷的情緒波動,他只是木然地坐著,不帶有一絲情緒,靜靜地看著這由自己一手導演出來的悲劇。
我猛地覺得他變的更加可怕了,如果一個人對於殺人都可以做到無動於衷,那麼他的心就已經死透了。
他反常的沉穩讓我心驚,可眾目睽睽之下,我什麼也不能對他說。我向朱原的遺照鞠了一個躬,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向來知道如何挑起他的激動。
可我錯了,他平靜地回視我,象看一個陌路人。
「家屬答禮」
他對我點了一下頭,他把自己的心事深深隱藏,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節哀順便。」我說,期望從他的眼眸里看出一點波瀾。而我又失敗了,今時今日,他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我可以輕易摸透的男孩。
然而他竟然跟著我走出了靈堂,我暗暗一驚,他能明白我的暗示麼?他肯聽我說話是不是意味著他對我,還有一絲別樣的感情?說來可笑,我曾經那樣無情地傷害過他,可直到如今,我卻在心底渴望他對我依然有著殘情,什麼東西都是失去了沒有了,才會知道珍惜,他決絕地離開,卻讓我不由自主地將他一遍遍刻進心裡,卻終究,說不出口。我害怕甚至恐懼著他的嘲笑與拒絕,更何況,今日的他,已經今非昔比。
「展先生。好久不見了。」我終於轉過頭來,可說出口的,卻是這樣一句冷漠地近乎無情的話,我那執坳的自尊不允許我在他面前顯露一絲的弱勢與激動。
他立刻警覺起來,皺著眉頭看著我。似乎對他而言,我只是一個會對他造成威脅的潛在敵人。
「你最近真的算是翻手為雲的大人物了,業界誰沒聽過你的名號?凱運真正的一把手…」我輕扯嘴角,「當初,竟然是我小瞧了你。」心裡有些苦澀,他依然站在我面前,卻已人事全非。
「如果邢先生是要向我討回上次修約的那筆帳,我隨時恭候。」他邪惡地一笑,帶點滿不在乎的嘲弄。我再也不想試探或是忍耐,臉色一凝:「展凡,你在玩火。」
他收起了虛偽的笑容,兇狠地看著我。
「收手吧。你要錢我可以給你,別再玩了。」我放軟了語氣,人生經歷了那樣的波折之後,我才明白有時一味的好強,並非好事。我這麼說,其實已是變相的懇求與感懷。
他卻是哼地一聲笑出來,冷硬地開口:「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只是,請邢先生記清楚了,我不再是你包養的床伴,似乎沒有立場向你要錢。」
我如遭電擊,對他而言,我們以前的關係竟然是…包養?他真的,把心裡最後一絲愛都剷除地乾淨了嗎?我失望至極,不知對自己還是對他,咬牙切齒地說道:「你在嘔什麼氣!那種東西你能碰的?賺錢不要命了!你這瘋子!!」
「我的事,輪不到你管。你欠我的還遠遠沒有償還!你還是多擔心一下自己以後怎麼應付凱運永無休止的報復吧!」他笑,象一隻蛇盯上了它的獵物那樣惡毒而陰狠。
「你怎麼會變成這樣!」我不解,他的本性如何我比誰都清楚,可為什麼走到了這一步!
他象是聽一個莫大的笑話:「為什麼會這樣?你教的啊,邢先生,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你不正是這麼做的嗎?」
我語塞,真的沒想到他會恨我這麼深這麼切,讓他變的面目全非的,竟然是我?原來這一切是我在自掘墳墓!那時的欺騙背叛,讓他的心至今不能痊癒,是我嗎?終究逼他走上這萬劫不復的不歸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