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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2:57:05 作者: 楚雲暮
他強自支撐著自己病弱的身體就想站起,我直覺地伸過手去,卻被他無情地揮開:「我的事,與你無關。」
我的脾氣又上來,他怎麼總是這樣不知好歹!我怒道:「與我無關?是啊,你傻到被人挑撥幾句就往外沖當然不關我的事!我管你生不生病呢!大雨天象傻瓜一樣衝出去死命找!結果呢?找到了嗎?就只會連累別人!兩個人一起淋雨很有趣嗎?!」他臉色一白,為我傷人的言語。
「你想拿回那設計圖嗎?」我繼續抓著他的弱點,這是我唯一的強項,展凡,又怎麼玩的過我?他慢慢轉身,眼底的絕望憤恨竟在一剎那退的乾淨----不知不覺中,展凡也成長了許多,又或者說,變的城府了許多。
我習慣著帶著點勝利者的自得,全然不知此舉只會更激發他對我的對抗意識:「回去,好好躺到床上去。」
他沉默,最終只有恨恨地屈服。
我瞪著廚房裡對我而言不啻於洪水猛獸的廚具,從前不管和誰在一起,君子遠庖廚一向是我恪守的真理,可是…扭頭看了看臥室里的兩個病號,認命地開始洗米: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走路,沒用過煤氣總知道微波爐怎麼用吧?
我舀了舀碗裡的粥,恩…應該夠爛了吧?發燒的人應該多吃點流質事物。其實也不是很難嘛,凡事都要有個第一次。我把粥端到他面前,見他還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剛恢復過來的心情又壞了下去,沒好氣地開口:「喝!」
他冰冷的目光透過鏡片的折she流轉開來,慢慢地偏過頭去。
我咬牙:「你這是什麼脾氣!和他一樣都是又倔又臭!你…」我陡然住口,他轉過頭露出線條優美的頸項,而上面赫然斑斑點點地印著幾個曖昧的紅痕!我豈會不知道這代表什麼,這吻痕還很新,象是剛剛才印上去的一樣,這是他和崇嘉…我痛苦地一閉眼,一陣又一陣的酸澀在胃裡翻攪,我從來是個惟我獨尊到有些變態地潔癖的男人,我討厭別人對我不忠,可這次,我卻不知道是在嫉妒哪一個!
我和他,一反常態的沉默,象是暫時偃旗息鼓又象是難得地彼此容忍。這似乎是我和他第一次不曾出現劍拔弩張的氣氛。我盯了他好久,終於放棄似的一嘆:「喝吧…」走到這一步,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們三個人會是怎樣的結局。
他還是靜靜地躺著,只是決然地抬手一揮――熱騰騰的粥潑上我考究的西服。我眼睜睜地看著瓷器落地,碎成千萬片,每一片都反she著我不可置信的幽深眼眸。
「你!」我忍無可忍,見鬼似的瞪著他!
他懶懶地開口:「你的好意,我承受一次就已經終身難忘,不敢也不會再嘗試了。」他的神色,是那樣天經地義地自然平和。我在剎那間明了,我和他,是永遠不會再有和樂相處的時候,不管我們之間,還有沒有愛!
一個人的心…傷透了,也就死了。KAVEN的話再次在腦海里迴響,象警鐘長鳴。我一言不發地起身,「砰--」的一聲,摔門而去!
車子上了三環,我一個人漫無目的地閒逛。風扯碎我的發,卻無法慰燙我紛亂的心。我邢望從來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這般為情所苦,更何況這一切還是由我親手造成的!
手機不要命似的響了又響,我後悔自己剛剛為什麼忘記把他關機,無奈地接起:「餵?」
「小望?你快到醫院一下!你爸爸剛腦溢血住院了!」
我腦子轟的一炸:怎麼這些事都一起來啊!我趕忙掉頭,輪胎在地上滑出刺耳的摩擦聲。
曾經邢氏大權在握的創始人,到如今也不過是個風燭殘年與天爭命的老人罷了。想起他曾經的不可一世,和現在癱在床上動彈不得的慘狀,我一陣惻然,象哀悼自己一樣,執起他的手,輕聲喚道:「爸…」
媽在一邊哭的快暈過去,舅舅在旁邊不時地低聲安慰。這次搶救及時保住了性命,可恐怕接下來的年月要在輪椅病榻上度過了,這無疑是一種生不如死的痛苦。
爸爸費力地睜開眼,向我眨眨眼。我將頭望他嘴邊靠近:「爸?」
「望…邢氏是…我一輩子的心血。」他頓了下,又虛弱地開口,「和喬氏談判破裂之後,公司急需一個新的強而有力的支持…」
我打斷他的話:「我知道怎麼做的。爸,你放心療養吧。」
他用力搖頭:「不,你不知道。邢氏…最近正在和凱運合作…是不是?」我點頭,並不詫異他如何得知,爸從來就有自己的人安插在公司里。至於凱運雖然一時及不上喬氏的聲勢浩大,規模與歷史卻並不遜色,若能取得和他們合作的條件,無疑會使公司的發展更為穩妥。邢氏最近正是卯足了勁來談這單CASE,而凱運也正需要一個比較有力的活動資金來支持他的進出口貿易,就這點而言,雙方的利益是共通的,如無意外,和約將會在下個月底簽定。
「凱運的朱總…和我是老朋友了…你知道他吧?」
我又點頭,何止知道!從某個意義來說,他應該算是我的「老朋友」
----在本色的VIP名單里,我和他都是榜上有名。我和他並無深交,這次若非為了生意,只怕我也不會和他有什麼接觸。
「他和我說,邢氏是個有前途的公司,特別…是在你的引導下…他希望兩家能有更深切的關係----」爸爸停住話頭,猛地咳嗽起來,我忍不住輕拍他的後背,爸卻突然攥住我的手:「他希望你能迎娶他的小女兒。」我的動作一下子僵硬住:朱原要我娶他女兒?開什麼玩笑!他明明知道我是個…是個GAY啊。
「邢望,你要記住你首先是邢家人,之後才是你自己!」爸的眼神一下子變的犀利,「你應該知道這種情況下,聯姻是最有效最迅捷的合作方式。這是你無可替代的責任…」
我怔住,一直逃避的問題終於浮出水面。我一直以為我夠強可以避免一切我不願意面對的境況,然而命運弄人,我竟不知道一切在冥冥中已有定論。
第三章 歸途(下)
我怔住,一直逃避的問題終於浮出水面。我一直以為我夠強可以避免一切我不願意面對的境況,然而命運弄人,我竟不知道一切在冥冥中已有定論。
「望…」他突然費力地拉住我的手,悄聲道:「和喬氏的合作無緣無故破滅,你如何服眾?若再不能抓緊凱運…你還有那麼多堂兄弟,爸爸如今力不從心,只怕再壓不住董事會了。邢望----」他力竭,啞著聲音喘息了好久,「邢氏是我們父子的,死也要守住!」
我再次怔愣,上代的恩怨我並非不知,爸能成為邢氏的總裁,兄弟間的明爭暗鬥絕不能免,這已經不再是我個人的責任,而成為爸他最後的執念----事情再次波折,不覺中隨著爸爸這次的重病,我被逼到一個沒有退路的懸崖。
我看著眼前這個嬌小的女人,一言不發,任由時間在我們之間尷尬地流逝。
她之於我,不過是擴張利益的工具,我還能怎樣看待她?更何況,她還讓我想起了她父親折辱似的蓄意安排。我要為一個我完全不愛的人印上誓約之吻,而我最愛的人卻始終思而不得!我在感情上投入太多,到頭來卻是成全了別人?我不要…我不甘心啊…我不要看著他和他撇開我獨自逍遙,我畢竟為他們付出太多!我為什麼要靠一個女人來維持所謂的合作?!把我逼迫到這般田地的,究竟是天…抑或是人?
內心忿忿,我卻依然面色如常。我是邢望,是那個即使蒙受屈辱,也要一點一點地把屈辱咽下,半點不與人知的邢望。吃過飯,我出於風度送我名義上的未婚妻回家。途中朱丹寧一直緊抿著嘴,她不高興吧?我想,任何人遇到這種冷落都會不快,更何況,是這種千金小姐。
我帶點惡意的繼續我對她的漠視。直到她冷冷地開口:「邢先生。我們…還不大熟吧?所以有些話,還是要現在說的好。」
我挑眉,示意她繼續。
「我們都知道這個聯姻是為了凱運和邢氏的聯合,於我而言,這只是回報我爸爸的一個途徑。所以我們之間,談不上感情。」
我沒想到一直在我心中盤旋的話竟會被她一語道破,她的直白,有時令人恐懼。
「或許因為我從小在西方長大,無法理解國人關於感情的看法。只是我詫異,象邢先生這樣的被人交口稱讚的青年才俊也會有這麼懦弱的時候。既然另有所愛為何不乾脆拒絕?既然為了公司不得已而犧牲,那還有什麼必要長吁短嘆?!如果我有朝一日心裡有了人,斷然不會象你這般猶豫,愛就要不惜一切,而不是以這樣那樣的藉口去逃避。人都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如果選擇了犧牲自己,就沒有再傷懷的必要。」 」她清清淡淡地說完,示意停車:「我自己打的回去。」
我有些震驚地看著他,從來不知道我的心絮會這樣明了的表現在臉上。心裡有了人?笑話!我連我自己心裡的那個人真正是誰都不得而知!一個小丫頭懂的什麼?感情從來不是風花雪月的簡單衝動,特別是對我而言----我的驕傲斷絕了我曾經的愛情!從崇嘉…到展凡…我咻然一驚,我剛剛在想什麼?展凡?曾經的…愛情?我對他是愛情?他先前的堅定純良,如今的麻木憤世,一點一點地浮現。不可能。我對自己嗤之以鼻。我怎麼可能真的對他動心?那我之前對他的一切傷害背叛算是什麼!我所做的一切只是親手埋葬我的愛?這樣悽慘這樣無助卻是我咎由自取?!不,我不承認,我一定是被他的倔強倨傲與冰冷淡然氣昏了頭----那不過是一時的迷惑!
朱丹寧在下車前看著我青紅不定的臉色:「委曲求全不是你對我無視的理由。你再這般目中無人,一輩子都不會擁有全然真摯的感情?」
我心亂如麻,哪裡顧及的上她究竟說了什麼,直覺地就想全盤否定:她知道什麼是愛情?情竇未開的少女情懷罷了。若是愛能輕易出口,世界上還會有那麼多不能圓滿的遺憾?
我卻不知道這個少女在後來,是那樣衝動而固執地投入一場對她而言代表著生命全部意義的愛情,象飛蛾赴火,烈焰焚身,最終失去了一切,親人,以及…愛人。
與我…截然相反的歸途。
即使不曾宣諸於口,我也能感受到朱丹寧對我所作所為的瞭然與輕視。其實不只是他就連我自己都在鄙薄著自己的委曲求全,我邢望從來頂天立地,為什麼今次卻要靠一個女人的裙帶關係,這般寄人籬下?我一回家就忍不住砸爛了玄關擺著的一個花瓶,我從來沒有這樣窩囊過。結婚…多麼具有諷刺性的字眼。我頹然地倒向沙發,一口又一口地灌著一切能夠麻痹我自尊的液體。究竟喝了多少我無法清算,一直到腳邊堆滿了玻璃瓶,連移動分毫都是奢求,我才宣洩似的將酒杯狠狠一砸,靈魂象從這個腐朽不堪的肉體中抽離出來一樣,痛苦卻堅韌地清醒著:「邢望…我真不知道你的心究竟是什麼做的!你在抱著我的時候,心底深處是怎樣地在深切地渴求著崇嘉!你怎麼能在憎恨一個人的時候還能虛情假意地一次又一次地說著我愛你!」」你的好意,我承受一次就已經終身難忘,不敢也不會再嘗試了。」展凡如是說,絕望的他聲色俱厲,對我,也對他。他已然用盡今生恨我,不復有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