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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2:57:05 作者: 楚雲暮
「你不需要懂,我只想知道他在哪。」他的聲音也冷然起來,我怒火更熾,氣極反笑:「他?你隨時都可以見到他――只是,不再是以前的他了。他現在象條狗一樣在我的腳邊搖尾乞憐,只求我施捨一點憐愛――這樣的展凡,你還想見嗎?」崇嘉瞪大眼,象是一時間還不能理解這句話的意思。但崇嘉畢竟是崇嘉,他了解我正如我了解他一樣。「你,你對他做了什麼?」他狂吼一聲,震的我不自覺地退後一步。在這一剎那,落地窗前的窗簾整個被扯下,展凡跌坐在層層的布簾里,呆呆地望著我們。我震驚地回頭看著他,一時間難以理解命運惡質的玩笑,他怎麼會在這裡?!我有無數種方式了結我們之間的愛恨情仇,為什麼會以這樣的方式來讓我和他面對真相!
「展凡!」崇嘉撲過來,緊緊地摟著他,象失而復得的珍寶,」你怎麼會在這?!兩年了,我整整找了你兩年!」展凡沒有回答,他費力地攀著崇嘉的手站起來,直勾勾地看著我:「告訴我,邢望,你…你剛剛說的,是什麼意思?」
我沉默著與他對視,直到崇嘉的臉上浮現出一種驚恐似的了悟,當他再次看向我的時候,眼神里已是鄙薄憎恨。崇嘉,你怎麼能對我露出這種神情?我做這麼多是為了誰?你怎麼能為了展凡就這樣踐踏我對你的付出?難道這兩個人,我註定誰也得不到麼?我惱羞成怒,恨恨地開口:「我真沒想到你會突然出現在這裡,看來,連老天都要我結束這場無聊的遊戲。」我拉開抽屜,將一疊資料掃在他的面前:「我曾經說過,我比你自己還要了解你的一切――這不是謊言,我花了多大的力氣才把你的性格喜好家庭學校一切的一切都調查清楚――你以為我真的是你的什麼學長,真的為了你的那幅什麼破畫對你一見鍾情?那都是假的,連在你面前表現出來的我所有的性格都是假的!你懂嗎?!」他臉上漸漸浮現出一種崩潰的神情,這是不是就叫做絕望?我想起喬真說的話,想起我為他失去的一切,想起我和他相處的所有時日…混亂之中,我竟感覺到一種變態的神經質般的快感。我邢望要做的一切從來沒有半途而廢過,展凡…我對你只是迷惑,只是迷惑!
「為,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他哆嗦著,卻沒有流淚,竭力偽裝著自己最後一絲的堅強與尊嚴,他看我的眼神,是一片深重的悲哀淒涼。他從沒有在我面前顯露過這樣的表情,他…真的愛我,喬真他看不到他這樣的表情,一輩子都看不到!我征服了他,完完全全地征服了他!崇嘉,你看見了嗎?展凡他不愛你,你的堅持是如此可笑,你應該後悔莫及,應該認清誰才是配的上你的人,應該重新回到我身邊!
一切都偏離了我所掌控的局面,我乾脆隨波逐流,借著刺激他,來滿足自己已經畸變的自尊。我殘忍地一笑:「為什麼?我不甘心啊!展凡!我一直想看看讓崇嘉和我分手的究竟是什麼樣的人?我以為你是多麼特別多麼難得,我錯了,沒想到你這麼快就對我推心置腹,這場征服的遊戲真是太無聊了,你怎麼會這麼快就折服於我虛構出的完美情人?真是令人失望啊!你很愛我吧――」
「啪」的一聲,我的話噶然而止,或許冥冥中我自己也在等待一個讓我停止的契機。只是我沒想到,率先崩潰的,會是崇嘉,不是我,不是展凡,而是崇嘉,他狠狠地甩了我一巴掌:「夠了!邢望!我真的…錯看你了!」
他很用力,絲毫沒有留情,你心疼展凡了嗎?心疼他那好象沉淪地獄萬劫不復的絕望神情了嗎?好吧…讓一切毀滅吧…反正我已經達到了我的目的不是嗎?我就是想傷害他征服他,現在我應該得到滿足不是嗎?!我從來就是個強者,沒有事情能困擾我阻礙我甚至威脅我!那麼心底深處的鈍痛,就是為了崇嘉…吧?是啊,我這麼對你,你還有什麼怨言?全世界誰還會值得我這樣傾心相待,你就這樣棄若鄙履?!
良久,我緩緩勾起一抹嗜血的笑:「崇嘉,我做這麼多為了什麼難道你還不明白?你一句分手就把我們相處的點點滴滴都一齊抹殺――就為他?他不值得!軟弱而愚蠢――他哪裡配的上你?!」展凡看著我,怔怔地看著我,淚水終於從他雙眼裡無聲地流出。他終究沒能強撐過去,一個人象瘋子一樣又哭又笑。「配不上?哈哈…對啊,配不上!我這樣的人…值得誰真心?」他突然推開一直緊緊摻扶著他的崇嘉,直挺挺地站在我面前,淚水毫無節制的奔流而出,他的表情卻反差似的一片駭然森冷:「我只問你一句,你,究竟有沒有…愛過我?」
我沉默,事到如今,我還能再說什麼?於是我笑了,笑的雲淡風輕:「你說呢?」我邢望拿的起,就放的下。
我和他本來就沒有交集,除了支離破碎的信任與感情,我們還有什麼不一樣的結局?
他挺直了背,伸手拭去眼中的殘淚。
「展凡…」崇嘉伸手,卻被他冷冷推開:「我不想再看見你。」
他決裂的眼神使我明了,他與崇嘉是就此再無可能相知相戀了,即使明知不該遷怒崇嘉,可純粹如他怎麼可能再對等於是一切始作俑者的崇嘉產生信任?我的目的達成了…卻是以這樣一種決絕地無可挽回的形式。
「展凡。」我突然平靜地叫住他:「任何時候都不要把自己的弱點暴露給別人,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人值得依賴。」」…多謝,你…又給我上了寶貴的一課…」他拉開門,緩步走了出去,」不要跟來,崇嘉,別讓我恨你。」門緩緩地合上,室內一片寂靜,只有我和崇嘉深深淺淺混雜著的呼吸。
「邢望。」崇嘉慢慢地走到我面前:「你曾經是我最欽佩的人,即使不是情人你對我而言都是無可替代的。可我真的沒想到,你會這麼做…你以為感情是可以恣意利用恣意報復的工具嗎?我鄙視你。」
這樣傷人的話,我卻象是沒聽見一樣,只是平靜地看著他,一如方才。連我自己都開始佩服著自己殘忍。
「邢望。」崇嘉重重地揮出一拳,打在我的鼻樑骨上,立時青腫一片,「這是你欠展凡的!還有,我不會輕易放棄他的,不管追到天涯海角,我都要找回他的真心。你這種人,不配擁有他!」
我踉蹌了一步,看著他毫不眷念轉身離去的背影,緩緩地扯出一絲笑容:邢望,你這樣,算是報復了誰?
你總算堅持到了這場遊戲的落幕,什麼都不能挽回,也不需挽回了…你沒有錯,你堅持到了最後,你沒有錯!!
我沒有錯…
那天晚上,我痛痛快快地喝了個通宵,這算什麼?慶功宴?我自嘲地一笑,慶祝我贏得了失去一切的痛苦!我做了那麼多,竟然換回這樣的結果…我怎能甘心,崇嘉,你和我,都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人,不是嗎?那你又怎能指責我卑鄙?我辜負展凡是為了誰,你真的不知道嗎?
我的酒量很好,所以就註定不能借酒消愁。第二天我睜開眼,什麼都沒有改變,這是一個和所有的清晨一樣的清晨。沒有人知道午夜凌晨時童話與諾言齊齊崩潰的心碎。我簡單地梳洗了一下,摸了摸臉頰上的烏青。昨夜…我得到了一切也失去了一切,人的得失成敗原來是這樣的輕易。
這副尊容還怎麼見人?我想我現在的狀況,實在不適合再呆在這裡了。我給自己放了一個假,去了南部一個剛開發不久的小島,在那裡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做,整天一個人坐在沙灘上看著藍天白雲看著原住民沒有目的地為著一點點生存利益而傻傻地奔波勞作,我就在想,原來勾心鬥角,利用感情這樣卑鄙的事情還不是每個人都能做的呢。我不知道這算不算變相的逃避,我只知道,我再踏進那片屬於邢望的領域時,我就又是那個無懈可擊殘忍無情不擇手段的冷血的邢總裁。
展凡,傷害你,是我的執著,也是我的悲哀。
父親的一個長途終究是把我逼回了現實,和喬氏斷絕合作關係後的爛攤子,邢氏上上下下百來個員工的生計,都是我逃避不得的責任。邢望,還是回來了,象往常一樣不可一世勝券在握,誰也看不出來他的心曾經狠狠地痛過…不知為誰。
路過設計部的時候,我下意識地往裡頭探了一下,他常坐的那個位子竟然已經有了新的主人。我陡然不快,走進設計部,把設計組長王成喊過來:「這是新來的助理設計師嗎?原來的那個呢?」
「邢總,展凡他這麼多天來都沒上班,主任就以無故曠工的名義辭退他了,這個,據說是主任保薦的…」他有些詫異我竟會記得一個小小的助理設計師。
我冷笑道:「我不在公司,倒是多的是人幫我拿主意啊。」
旁邊一個圓頭圓腦的男生嗤了一聲:「那個人明明是主任的侄子啊,打量誰不知道呢!人家出車禍還不夠可憐啊?這麼快就把人踢下去也不怕--」我眼睛一跳:「誰出車禍了?你說誰出車禍了?」
男孩圓滾滾的臉頰也跟著抖了一下:「就,就是那個剛來的助理設計師展凡啊!十天前也不知道是不是頭腦發昏,竟然自己撞著紅燈過馬路,聽說他眼睛都瞎了呢,還好他命大,那車子剎車還算及時,否則啊,只怕現在已經OVER啦!」
展凡他出了車禍?就在那個揭曉真相的夜晚?我發現自己即使在這個時候,依然冷靜的可怕,象是真的只是聽見一個普通員工的不幸一樣,麻木地跟著嘆息一聲就轉身離開。可當我回過神來的時候,我竟然已經站在車水馬龍的大街上。我怔了一下子,咬咬牙,伸手攔下一輛的,「去醫院。」生怕自己後悔似的快速說完。
那司機莫名其妙地看我:「您上哪個醫院去啊?」
我語塞,卻在沉吟片刻後堅定地說出了崇嘉爸爸開設的私人醫院的名字。以我對崇嘉的了解,他一定會把展凡送到那裡接受最好的醫療。
我遠遠地看著醫院裡進進出出的人們,手裡點起的煙一點點地灰飛煙滅,我卻只是靜靜地看著,在八月的日頭下,一個人毫無目的地這樣站著,看著,沉默著。他的眼睛…就這麼廢了?我現在連看看他傷勢的資格都沒有啊,那個晚上我對他說的所有的話,都足以讓他憎恨我一輩子!我就是現在去看他,還有什麼意義?我又遠遠地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走出醫院,更加篤定了展凡就在這裡的念頭,崇嘉真的說到做到,不管追到天涯海角,他都不會放棄展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