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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2023-09-26 22:57:05 作者: 楚雲暮
    那是一種連心都掏空了的寂寞----但是沒有淚水沒有悲憤,有的,只是萬念俱灰的茫然。

    直到遇見了他。

    我百無聊賴之時,從口袋中掉出的那張揉皺的名片:

    KAVEN--YANG

    他拉著我走出了彷徨無助的泥潭----又或者說,他把我推入一個更加萬劫不復的深淵。

    但是我別無選擇----

    那又何妨一起沉淪?

    公車刺耳的剎車聲喚回了我渙散的意識。

    我苦笑地下了車:為什麼今天的我,特別容易多愁善感呢?所有該與不該的回憶,都一股腦的湧上了腦海,揮之不去。

    「HI,展凡,今天又是這麼早啊?」一個熟悉的聲音。

    我皺眉,再次凝神面對來人的,又是一張冷漠的面容:「老闆在嗎?」

    「還在睡呢,哪裡能象你這麼好的體,晚上累的死去活來,第二天還是精神抖擻,多好!」他懶懶地靠在門上,曖昧地笑道。

    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我沒有理他,自顧自地望里走去,只是在越過他的時候,輕輕丟下一句話:「你最近的精神倒是比我還好,是不是太清閒了沒生意做?」

    不用回頭也能知道他的臉色漲成了難堪的紫紅。

    走進店裡,只有三三兩兩的幾個工讀生在打掃清潔----白天的PUB,總是蕭條到令人恍惚。

    「展凡!」

    我站住腳,看著ROY向我跑來:「真難得,你也這麼早起呢?」

    「什麼啊!」他搔搔頭,「昨晚沒事嘛!……媽的,是不是吳賤人又找你的茬了?我靠----那個吃飽撐著的娘娘腔!」

    我拉拉他:「沒事兒,他也是心情不好,隨他去吧。」

    吳澗是這裡的元老級人物了,據說和老闆有一腿,態度囂張地不得了。ROY曾經和我開玩笑說吳澗的老二都能割掉了,反正他只有後庭有感覺----換句話說,就是被人操爛了----這是我聽完之後,唯一的感覺。看著ROY手舞足蹈地說個不停,我只是在想,吳澗的現在就是我們的未來,同病相憐的一群人同樣沒有未來,還有什麼好互相嘲笑?

    ROY叫謝志宏,但是他只讓我們喊他的英文名ROY,說這樣聽起來特有那麼回事。以前KAVEN問過他為什麼要做這行,他回答他的理想是要服務全人類----而MB這種行業則是最直接的服務方式,他要體驗社會最底層最卑賤最令人不齒的工作。我那時聽傻了眼,直覺他有病或者是撒謊----做這行,不就是為了賺錢嗎?哪那麼多千奇百怪冠冕堂皇的理由!可是他認真的樣子又迥然不象玩笑,交往久了,我才知道,他單純到根本不懂得撒謊。

    「對了,你到底找我有什麼事啊?」

    「啊!」他好象終於回過神來,一拍腦袋:「又有人來找你了!」

    「這麼早?」會有什麼客人啊?我推開二樓的房門,呆了一下:「你怎麼到這裡來了?」

    小B從沙發里站起來:「畢業論文的題目出來了。」

    我冷笑了一下:「做鴨還要畢業論文?」

    「展凡!不要自己作踐自己。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小B遞過一個牛皮紙袋,「這一年多,你除了考試,連一節課都沒有上過,但是我每一節都替你點了名,為什麼?我希望你還能回到----」

    「不可能----小B,我----」我看了他一眼,「永遠都回不去了。」

    「但是,你總要拿畢業證書啊?!否則你要怎麼和你的父母交代?他們----他們真的以為你在念書啊!」小B已經開始激動了。

    真傻,我自甘墮落,他激動個什麼勁?!

    但是他的話,卻真的提醒了我:對啊,還有我的父母----他們是我僅存的愧疚與遺憾,就是騙,也得好歹騙個畢業證書回去啊。

    我五味陳雜地接過那個袋子:「你無須為我做那麼多的。」

    「我們是兄弟。」他很認真地看著我,「一輩子都是。」

    我很想感動甚至落淚----但是我只能平板地開口:「謝了……」

    我已經失去了所有大喜大悲的感知,在我的生命里,只有晦澀,與麻木----只要不讓我有多餘的時間來胡思亂想,叫我做什麼都好,真的。

    「有空來學校吧。」小B起身,「我要回去了----你的論文還要有指導老師呢----這我可不知道怎麼幫你了。」

    我無所謂地一笑:「我不會回去的。」

    他扭過頭,又瞪著我半響:「你怎麼這麼死腦筋呢?沒人還記得那麼久以前的事了,更沒有人會知道你在做這行----我不會說出去的!」

    「不是這個原因。」我閉上眼,「我喜歡這個工作----無拘無束,多好!還不比上學強?」

    「你----!!算了!」他被我氣的沒話可說,一甩門走了出去,突然又折了回來:「……忘記和你說一件事了----柳寒的處分一撤消,就當上了學生會主席,人家現在可是風光無限呢!」

    「是嗎?」我微笑,「有空替我恭喜他。」

    小B徹底呆住,或許他根本沒想到我的反應是如此的平靜,如此的漠然。

    「展凡,你的心,真的死了。」

    什麼都激不起一絲波瀾。

    「拜拜。」我仍舊沒有回應,揚手送客。

    小B,這裡不是你要來的地方。

    我承你的情了,但是,還是請你放手吧。

    我與你的世界,已經完全不同了。

    曾經的大學時光,也永遠消逝在當年那場痛苦的決裂中。

    從此以後,再無回頭路。

    我們都一樣。

    誰都無力阻止。

    ROY走進來的時候,就看見我蒙著頭趴在沙發上。

    「那人誰呀?看來不象是你的客人。」他也在沙發上坐下,「跟個學生哥似的。」我爬起來,不想在陌生人面前過於隨意。

    「有事嗎?」

    「老闆說又有人點你了。」他拍拍我的肩膀。

    「和KAVEN說我今天不舒服,不想做。」小B的出現讓我整個心沒由來地煩躁起來。

    「你咋了你?MC來了啊?」他推了我一下,「咱這種人能推三阻四的裝大爺嗎?再說了----這人可是個行家,你不去,其他人又有約了,難不成叫吳賤人應付他啊?」

    「那是你們的事。」

    「展凡----你今兒到底怎麼了?他可不是能輕易糊弄的主兒----我接過一次,差點沒死過去----再直接點吧----」他竟然將手伸向我的跨下,「你這要是沒硬上個四十分鐘,那老變態是絕不會滿足的。」

    「幹什麼你!」我狠狠地推開他,跳了起來,「放乾淨點動手動腳算什麼?!」

    他象觸電似的縮回手,一臉茫然地看著我。

    我知道自己是遷怒,但是這些行為已經不能控制了。我狼狽地看了他一眼,轉身衝出門去:當願他,什麼都沒看出來。

    我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天大地大,竟沒有一處容身之地----平常總是待在店裡消磨時間,現在又該上哪去呢?

    一架銀色的凌志在我身邊停下,我回頭,看著車窗下緩緩現出的冷峻面容。驀然,我笑了。

    「你以為你能逃到哪裡去?」他也勾起一抹嘲諷的笑,「KAVEN未必保的住你。」

    「如果你真的是向老闆打聽了我的下落,又何必一大早到店門口蹲點?」

    他的臉色很快地變了一下。

    我很好心地解釋道:「那麼顯眼的一部跑車,叫我想不注意都難啊。」

    他的神色越發難看了,再次看向我已經帶上了隱隱的怒氣:「上車。」

    我沒有理他,反而伏下身子,在他耳邊道:「我有個更好的介紹給你,技術沒的說了----」

    「不要讓我說第二遍。」

    顧客至上。

    我聳聳肩,打開門坐了進去。

    「可以說了。」我懶懶地攤軟了身子,「你這麼急的找我,是不是昨晚的服務令你太滿意了以致於你還想再來一次?」

    沒有理會我的諷刺,他只是一言不發地開著車,良久的沉默之後,他終於開口:「是的。整家『本色』當中,只有你最讓我滿意。我可以出任何的代價----包你三個月。」

    「嗚----聽起來很誘人----可是我的規矩是----」我冷冷地笑了。

    「不要和我說什麼不接同樣的客人第二次----任何人都有一個價碼。」他的語氣篤定而蔑視。多麼熟悉的自以為是----只可惜,很多事情都不是人來控制的。

    「好吧,只要你的價碼讓我滿意。但是,我也有一個條件----你不能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你知道,作我們這一行,總要有點噱頭才好,更加不能壞了自己定的規矩。」我輕輕地按住他的肩頭,「現在,我可算是你的人了,我肚子餓了你要不要負責呢?」

    他堅毅的唇角依舊緊抿著,但手中的方向盤猛地一個轉彎,向金元開去。

    「你有這麼餓嗎?」他看到我點的東西幾乎一個桌子都放不下了,皺著眉問道。

    我拋了個媚眼過去:「怎麼,你怕我吃爆你的信用卡啊?」

    冷哼一聲,他傲慢地開口:「這你倒不用擔心。你就是天天吃也未必吃的窮我。」

    「那我不是應該慶幸我找了個可靠的金主?」我笑的更加諂媚了。

    「不要這樣和我說話。」他嫌惡地看了我一眼。

    「好的好的,顧客就是上帝嘛。」他就是把我當作一件商品來買賣的,現在又討厭起我這種風塵的模樣了?人,當真是種矛盾的動物呢。

    我風捲殘雲地解決已經久違了的豐盛料理,很不雅地打了個飽嗝。「我去一下洗手間。」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你不會趁我不在的時候落跑吧?」

    他的眸色陰暗了下來,我趕緊丟下一句:「開個玩笑而已。」立即尿遁。

    我走進洗手間,撥出一個號碼:「餵?林先生嗎?對,是我……不,沒什麼大事……您知道我的規矩,我們不會有下一次了……我只是在金元看見林太太和……和我們店裡的一個人在一起……不,他們沒有什麼特別親密的舉動……只是我多心打個電話給您罷了……好的,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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