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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2:56:38 作者: 過雲驚鶴
    在院子裡頭,阿蠻心如擂鼓地去了,害怕又後悔,還沒見到甘棠眼淚便提前流下來,等到見到時「撲通」一聲跪下,涕泗橫流,連話都說不出,只含糊不清吐出類似於對不起的音節。

    甘棠表情淡淡地看著他,本想等他哭完了再說話,誰知他停不下來,連衣襟都打濕了一大塊,一時有些無奈,「先別哭了,我不罵你。」

    阿蠻怔怔看著她遞過來的帕子,手指攥得緊緊的,哭得更加大聲了,「女郎對不起嗚嗚嗚嗚嗚……」

    甘棠垂眸看著他,「起初我念你可憐收留你,但你做出偷竊的事來,我很失望。」

    她這句失望聽在阿蠻耳里比世界上任何責罵還要嚴重,他張著嘴驚恐道,「女郎對不起嗚嗚嗚我以後再也不會了不要趕我走嗚嗚嗚!」

    甘棠看著他,輕聲問,「真的嗎?以後不會再犯。」

    阿蠻瘋狂點頭,恨不得剖心給她看,「真的嗚嗚嗚女郎!我以後再也不偷了!」

    甘棠沉思良久,說道,「那你去跟拾一道歉,保證你以後再也不會偷東西。」

    「倘若你以後再做出這樣的事,我也留不了你。」

    阿蠻幾乎要磕頭了,「謝謝女郎嗚嗚嗚嗚謝謝女郎。」

    他去同拾一道歉了,可憐又卑微,「拾一姐姐對不起……我不應該偷你的東西我罪該萬死,姐姐原諒我吧。我以後再也不會偷東西了……姐姐救我……我不想被女郎趕走……」

    拾一看著痛哭流涕的他,猶豫一會,最終原諒道,「好了,我原諒你了。但是你要說話算話,不能再偷東西了。」

    阿蠻睜著淚眼對天舉出三根手指,「我發誓,我阿蠻之後要是再偷東西,就天打雷劈萬劫不復!」

    他未必是覺悟了,只是再也不想聽到甘棠那一句「失望」了。

    那真是世界上最殘酷的語言。

    ——

    另一邊,京城,普陀寺。

    紅色的院牆在強烈的陽光下好像在流動著血色,古柏森森,樹影稀稀疏疏地打在並不平坦的地磚上,微風還帶著些許的燥熱,四周都十分安靜,只有鳥雀啼鳴不止。

    寮房窗邊的塌上,燕沉瀟靜坐沉思,眼眸微閉,透進來的陽光打在曲起來的腿上,分割出一條光與影的界線,點點金芒在空中閃耀。

    他看上去很平靜,然而那微沉的眉還是暴露了他的內心。

    「吱呀——」

    隨著這一道開門的聲音,燕沉瀟睜開眼,卻見是老方丈進來了。

    她慈眉善目,蒼老的身體微微佝僂,手中拿著什麼,對著燕沉瀟嘆了一句,「淨塵,你心不靜。」

    燕沉瀟頭微微垂下來,「弟子知錯。」

    老方丈笑著嘆謂一聲,「知錯不改。」

    燕沉瀟的手微微收緊,卻無話可說,「弟子……」

    老方丈不是來指責他的,淡淡一笑,把手中捏著的信給他,「這可是你的?」

    燕沉瀟眼神落在那封信上,眼睫一動,「是。」

    「有個女人身負重傷,來到了寺里,手裡拿著這封信說要給你。」老方丈聲音平緩而淡然,聽不出波動,只頓了一下,又繼續道,「既是你想要的,便打開看看。」

    說完她便要抬步走了,臨走前道,「明日記得把抄寫好的《則剛經》交來。」

    燕沉瀟低著眸,姿態卑切,「弟子知道。」

    老方丈漸漸遠去了,燕沉瀟捏著這封信半晌,最終還是一點點打開,在看見信中的內容時心口一窒,偏執和占有欲讓他嫉妒,愧疚和痛苦卻讓他不敢靠近她,他好像跌入苦海,無邊無際,筋疲力盡也逃脫不出來。

    她身邊又多了一個人。

    來了普陀寺這麼長的時間,眾人只當他是來給母皇祈福的,卻不知他心中懷著怎麼樣的念想。

    每日抄誦經文,靜坐沉思,在最初的混沌過後,腦海里卻始終縈繞著一個人的模樣。

    思念如藤蔓瘋長,幾乎要纏入骨子裡,開出血一般的花。

    他去找過她的,就在聽說她和阮家郎君定親之後,彼時他的傷剛好,便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涇陵昶城,卻在最後要見面的時候退縮,不敢見面,不敢問,像是一隻髒兮兮的老鼠,只敢在陰暗的角落躲藏和窺探,彷佛只要被陽光這麼一曬,他就會化作一灘死水。

    那日天朗氣清,鳥語花香,他看見她出了門,一身簡單的青衣,眉眼像是黛色的遠山,周圍有幾人同行,都是嘰嘰喳喳的,話多得很,唯獨她一個人,安安靜靜的,只偶爾微笑應一聲。

    燕沉瀟看著她溫柔的眉眼,目光幾乎移不開了。

    許是他的目光太過於強烈,竟被她察覺了,眉頭輕皺,稍稍偏過頭看來,燕沉瀟緊張得心臟都要跳出來了,他僵立在原地,呼吸停滯。

    可他一瞬間又覺得自己摔下了地獄。

    因為甘棠只是淡淡掃過來了一眼,隨後便收回了目光,像是完全沒有認出來。可燕沉瀟肯定她看見了自己。

    無盡的酸澀和自卑湧上頭腦,他微微低下頭,不敢再面對她,可是心中的渴望卻無法壓抑,矛盾讓他水深火熱。

    他默默跟著她走去了,可是她走得太快,淹沒在人群中,他只不過偏了這麼一眼,便再也沒看見她了,只迷茫地環繞四周,卻沒有任何蹤跡。

    周圍有人走來走去,唯獨他立在原地,隔著帷帽的那一層白紗卻如同隔了千山萬水,茫然四顧,不知何去何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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