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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22:53:16 作者: 月下桑
    那天陰天,走到半路的時候,明明還是白天,天卻陰得像夜晚,他沒有帶傘,可是已經離目的地不遠。中途,忽然想起了什麼,邢楠跳下公交車,走到路邊的書店,擠在一群小朋友之間,從一個小男孩手裡搶走了最後一份《小鬼當家》。

    被搶了雜誌的小男孩固然委屈,可是邢楠其實也很想哭,一個年輕的大男人去買這種書也是很需要勇氣的好不好?可是沒辦法,誰讓信函里要求作為相認信物的雜誌,正是這本暢銷了十來年,正準備慶祝創刊十五周年的《小鬼當家》呢?

    該死的雜誌!將雜誌附贈的兔子玩偶粗魯的塞進口袋,邢楠站在公車站,左等右等,等待下一班通往目的地的公交車。

    「年輕人……你今天不該出門哦。」

    就在他看到遠處徐徐駛來的公交車時,忽然,邢楠感覺自己被什麼東西抓住了,一個老邁的聲音隨即在他眼皮下面響起。

    「啊?你說什麼?」看著眼皮底下背駝的像一座橋的阿公,邢楠掏了掏耳朵。

    「年輕人,你今天不該出門哦,出門見閻王哦。」

    老人的聲音粗啞,邢楠覺得自己好像聽清了每一個字,可是卻好像有聽沒有懂。

    「你印堂發黑,是快死的面相,快點回家,往北走,不要回頭!」老人說著,用力推了推他。

    被老人的動作激起了剛剛平息下去的怒氣,邢楠猛地後退一步。

    「我說阿公,你要錢就說嘛!不要裝算命的隨便詛咒人啊!」任誰被人無緣無故說是短命鬼都會生氣,何況原本心情就有些暴躁的邢楠,按捺住想揍對方的衝動,邢楠狠狠的用眼神剜了對方一眼,然後飛快跳上了正好停在自己前面的公交車。

    「真倒霉!」站在公交車上,拉住吊環,邢楠出著汗,心情越發陰霾。透過玻璃,那個老人花白長長眉毛下,看不見的眼睛卻似乎仍然瞄準自己。

    「小心……信使……」

    那個老頭似乎還在說什麼,邢楠轉過身,眼不見心為靜。

    雖然心裡告訴自己不要在乎,可是,老人的話卻聽進了耳朵。邢楠原本就浮躁的心情似乎有了一個解釋,心裡隱隱有些害怕,幾次想要回去,可是因為這種老封建的理由回去,也太……

    猶豫間,目的地到了。

    沒有了思考的機會,邢楠下了車,一路前行,他來到了一棟異常破舊的樓前。

    他忽然發現,從自己家到這棟樓,他竟然是一路向北的……

    「喂!喂!」

    就在邢楠猶豫想要掉頭回家之際,遠處忽然有人呼喚。

    「我是楊洋!楊洋!記得麼?」遠處走來一個穿著運動服的男人,看起來和他差不多大,露出的雪白牙齒彷佛可以閃光一般。

    「啊?喔……」印象里好像有那樣一個人,但還是沒有完全想起來,不好意思讓人失望,邢楠支吾了幾聲。

    然後對方開始問他:「你是……我猜你是邢楠吧?那個小不點,嘿嘿,現在長得真高啊!比我還高,你有一百八十公分麼?」

    「一米八三。」說出自己上大學最後一次體檢的時候測出的結果,邢楠不吭聲了,任由男人引著他進了那棟樓的入口。

    「這裡真破!」

    裡面已經有兩個人,一個是一副淑女打扮、明明傍晚了還頭頂墨鏡的女人,另一個則是又矮又胖,穿著筆挺西服,一臉厭惡的評價著現在置身的所在的男人。

    邢楠注意到,那兩個人除了人手一本《小鬼當家》以外,也各自帶了一個雜誌附贈的兔子玩偶。

    兩個人一個名叫徐夢瑤,一個名叫鄭榮,都比邢楠大,當時一起玩的夥伴里,鄭榮是最大的,而邢楠是最小的。說是一起玩,實際上邢楠因為年齡小個子又小,經常受冷落,所以見到他們,邢楠也並沒有什麼好心情,今天過來,其實只是想見一個人……

    「杜伊!快來快來!」

    心裡正想著的名字冷不防被人叫出,邢楠猛地抬起了頭,迎面走來一個苗條的長髮女人,帶著一股好聞的香水味道,婷婷走到幾人身邊。

    「哦!哦!老大是你麼?天啊!穿上裙子簡直換了一個人,您做了變性手術還是整容手術?」楊洋故作吃驚的捂住胸口,大呼小叫著,然後被女人穿著高跟鞋重重踩了一腳,不吭聲了。

    「臭小子!老娘本來就是女的!女的!」女人嘴角微微上挑,惡狠狠一笑,之前的優雅蕩然無存,瞬間變成了幾年前那個整天帶著他們上房翻瓦的小頭領的樣子。

    女人一來,氣氛馬上不一樣了,幾年沒見面的隔閡因為女人親密的話而一下消失,大家說說笑笑,像是又回到了小時候的樣子。

    邢楠於是微微笑了,盤旋在他心頭一天的緊張焦躁就這樣慢慢消失了。

    「不過,這裡什麼時候多了一棟樓呢?」熟悉完畢,鄭榮手搭涼棚,皺眉看了看身後的樓道,「好陰森的樣子。」

    「聽說是地震之後建的房子啊,沒有辦法,我也是剛才才知道的,找了半天,最後還是靠那邊那棵樹確定就是這裡。」指了指樓前的一棵大樹,杜伊聳了聳肩,「早知道就埋那棵樹下面了。」

    「唉,那時候是你說要埋這裡的嘛。」楊洋看了眼,不置可否。「東邊那棵樹向西一百步,西邊那棵樹向東五十步,然後……」

    回想著那時候埋藏盒子的方法,當年的幾個孩子都開始頭大起來。頗費了些心思換算了一下大人和孩子的腳步度量衡,杜伊忽然笑了。

    「原本還擔心咱們的盒子會被埋在樓房範圍內,沒想到在外面嘛──」

    按照幾個人算出來的距離,邢楠一行五人站在了樓道口前面一小片糙地上,距離樓房險險的不到一米距離,只差一點點,他們的盒子就被埋在地基底下,再也無法挖掘了。

    「好吧!那就開始吧!」像小時候一樣,杜伊一聲令下,幾個人開始挖掘。

    固然邢楠由於粗心大意忘記攜帶工具,不過杜伊、楊洋他們倒是帶了許多。雖然有點幹壞事的感覺,不過幾人看了看附近不像有人住的樣子,也就心安理得的挖了起來。

    畢竟腳下這片土地只是盒子大約在的地方,還有誤差存在的可能,為了擴大挖掘範圍,五個人各自分工,各自圈了一平方米左右的地方挖掘。

    「好久沒幹力氣活,體力下降了呢,不過也和年紀有關吧?」滿頭大汗還兀自笑呵呵的,是鄭榮,明明才二十出頭卻有了四十歲中年男子體型的他,看起來確實體力不濟。

    「嘿!別把這個推到年紀上,你當年就是這種體型了!」毫不在意的揭了鄭榮的短,楊洋沖旁邊幾人一樂。

    幾個人又是一陣笑聲,夜色慢慢覆蓋了他們頭頂的一片天空,周圍的公寓樓裡面住戶的燈光漸漸亮起來,只有他們身後的這棟樓一片漆黑。

    周圍別說人了,連蟲聲鳥叫都沒有一聲,格外安靜黑暗,就在鄭榮決定找手電筒之際,忽然,眼角餘光部分一亮,鄭榮隨即抬起頭,前方,遠遠駛來一輛車子,車子的前進方向竟然是他們這裡!

    「餵──」向自己的同伴示意了一下,幾個人不約而同的拿好東西,然後有志一同的退到旁邊的樹影中間。

    畢竟,眾人現在這副拿著鐵鍬刨坑的樣子,怎麼看也有點說不過去。

    過來的是一輛普通的小轎車,半晌,車燈關上,裡面的司機隨即下車,雖然夜色里看不到人臉,不過從身形可以看出那是個女人,也不點燈,那個女人路過他們躲藏的地方徑直進了破樓。再之後,五個人注意到頭頂上四樓的某個房間的燈亮了。

    「哎?這棟樓還有人住哦……」看著燈光,鄭榮喃喃道。

    然後,以為就此無事的幾個人又開始繼續挖掘,最後還是徐夢瑤警醒,從四樓的燈光一滅就用上了心思,一聽到了樓道內傳來的腳步聲就及時提醒同伴迴避。

    幾個人剛剛躲到之前的樹影中間,樓道里果然又走出了一個人,從身形判斷,似乎還是之前的女子。

    不只她一個人,還有另外一個女人緊緊跟著她從樓道里走了出來。

    那兩個女人從他身前經過的時候,邢楠忽然皺了皺眉:總覺得……有哪裡不太對……

    這兩個人挨得……也太近了些……之後的那個女子,就像趴在之前的那個女子身上一樣。而且那女人拎了好幾個看起來很沉的袋子,她旁邊明明有人,以那個人和她親密的距離推斷兩人關係應該很好,可是那個人卻雙手空空,沒有幫她分擔任何一個袋子。

    非但如此……

    「奇怪……我明明就只聽到一個人的腳步聲……」身邊,徐夢瑤在小聲的自言自語。

    甩了甩頭,邢楠看著那兩個女子,直到她們走近了車子,那個拿袋子的女人去車後放東西,另外一個女人還是那樣趴在她身上一般的尾隨,等到那個女人放下後車箱蓋重新回來的時候,另外一個女人竟然──

    消失了!

    不敢相信似的,邢楠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直到車子緩緩離開,他還是愣在原地。

    他想問問自己旁邊的人,卻發現自己的同伴早就拿起鐵鍬繼續投入到了挖掘活動中,根本沒有人注意自己這邊。邢楠最後看了一眼車尾燈的燈光,忽然覺得有點冷。

    「……當年那場地震,真是悲慘啊……」

    重新回到集體中,才發現眾人的話題又回到了小時候。

    「是啊,我那天因為水痘沒去上課,幸好沒去,我幼兒園所在的那個班級,學生全部死了,我媽說我命大。」

    「我則是正好上廁所,看來廁所管道多不容易塌的說法還是滿有道理的。」鄭榮附和著,大概是覺得邢楠半天沒有開口會尷尬,於是話題重新引向邢楠。

    「對了,阿楠當時才真是命大吧?我記得阿楠被埋在地下兩天才得救,對不對?聽說救出來的時候,你旁邊的孩子都死了,就活了你一個,對不對?」

    「啊?哦……嗯……」邢楠愣了愣,然後低下頭,狠狠將鐵鍬插入了泥土之中。

    「真是可怕。」末了,楊洋為他們的童年追憶做了一個總結。

    「……我覺得……真的是很可怕……」半晌沒開口的徐夢瑤忽然低低嘟囔了起來,放下手裡的鏟子,她呆呆蹲在地上盯著眼下方寸土地。

    「嗯?」沒有停下手裡的鏟子,她身後的杜伊應和了一聲。「那場地震麼?確實可怕,不過我的哮喘病在那之後倒是好了,算是因禍得福……」

    「不,不是說那場地震啦,我是說現在……」靜了靜,徐夢瑤搖了搖頭。

    「啊?現在?現在風平浪靜的,有什麼好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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